太后看着她,似是不可置信,甚至盖过了被顶撞的恼怒,许久才道:“皇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青樱只以淡漠的眼神回应:“臣妾还年轻,远不到老糊涂的时候,一言一行都清清楚楚。”
“你!”太后气结,“反了!真是反了!这就是皇帝挑的好皇后!哀家的好儿媳!眼见着你翅膀是硬了,在哀家面前都敢这么张狂,还不知会背着哀家做出什么事来!”
“什么事?自然是想方设法保住端淑长公主了,否则太后还能这般淡然地教训臣妾么,只怕早就和皇上吵得不成样子了吧。”
太后一噎,到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若非青樱授意永珣进言,将这桩婚事拖延,端淑长公主早就成了达瓦齐名正言顺的妻子,回京便是难上加难。
如此说来,青樱是实打实地救了端淑长公主一命,太后不仅不知恩,反而摆出一份倨傲模样,青樱怎会满意。
思及此,太后找补道:“皇后难道还要哀家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青樱不语,微微扬起下颌,眼神中的意思显而易见:有何不可?
如今的青樱可不是从前那个仰人鼻息的小小妃嫔,她坐上了皇后之位,膝下两个皇子都已养成,与她交好的妃嫔也身处高位。
最重要的是,太后的棋子中,意欢与她交好,玫妃对她唯命是从,庆嫔又不堪大用。更不用说太后与皇帝之间,是青樱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今时今日,太后还能依靠谁?
攻守之势异也,太后除了示弱别无他法。
她的确也这么做了,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哀伤:“皇后有两个亲生的儿子,自然不必对哀家这个没有儿子依靠的和颜悦色。”
青樱在心底叹息,皇帝纵然不是亲子,可太后也该知道他的性子才对。一味强压,丝毫不顾彼此身份,皇帝只会愈发不耐。
这与太后想要保住两个女儿的心愿可谓是背道而驰。
青樱不想与她分说,遂一笑置之:“太后愿意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
太后顿了顿,缓缓道:“皇后可知,皇帝会怎样对待端淑么,哀家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将她周全带回身边。”
“前朝之事,自有臣工费心,太后该信任皇上才是。”
说不了两句话,太后又开始着急:“皇帝要是……哀家也不必和皇后费这个功夫了!”
青樱不耐道:“那太后想怎样?立刻派人去准噶尔接过长公主,顺便告诉达瓦齐,大清早就准备攻打准噶尔,让他们做好准备?”
皇帝有彻底铲除达瓦齐的心思,二人又并未结成夫妻,端淑长公主行动坐卧都有自己人跟着,那么只需听从皇帝命令即可。
皇帝再厚颜无耻,也不会拿还未再嫁的长公主去冒险,至多是——若青樱没猜错的话——拿长公主的婚事做文章罢了。
与性命相比,青樱觉得,这并非不可接受。
被青樱抢白了一顿,太后竟冷静了下来,想起越来越近的婚期,心中难免有些猜想:“难道……皇帝想在端淑大婚那日发难?”
“比起这些所谓的名声,长公主平安归来才是最要紧的。太后,您说呢?”
太后能如何说?不顺着皇帝的意思,端淑恐怕是难了。
她越想越苦,不禁俯身叹息:“我可怜的端淑……”
“太后思念女儿,臣妾都知道。但请太后将思女之心暂且放一放,以皇上的大局为重吧。”
未尽之言,彼此都明了:皇帝的大局若是不成,端淑长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归来了。
走出太后所居的畅春园,青樱踏着夜风一路往天地一家春去。
望着一路熟悉的风景,青樱不免笑自己,圆明园的山山水水,竟也有看腻的一天。
何时才能去看一看这大好江山呢?
青樱收回飞出院墙的眼神,将念头埋进心底。快要与准噶尔开战了,她还是把心思放在后宫吧,免得谁扰了皇帝,再迁怒到她头上。
此战皇帝极为看重,将大阿哥也派去了前线——自然,是借着为端淑长公主送嫁的名义。
婚礼前几日,长公主回到大清的边城,然而,达瓦齐却分外倨傲,不肯亲自去迎长公主入王帐,要求长公主自行前来。
大阿哥奉旨前来,闻得此言,不由大怒,当即拿出皇帝的手书,以达瓦齐不敬为由,号令将士们攻打准噶尔。
这借口虽不完美,但也算师出有名,加之出其不意,达瓦齐仓皇间连连溃败,一路窜逃至王庭。
首战告捷,皇帝也有了几分笑模样,也肯与太后说几句贴心话了。
“当初朕许诺过,一定会迎端淑回宫,如今算是做到了。现下端淑就在边城休整,不日便可回京,皇额娘尽可放心了。”
有了青樱的提醒,太后只做关切状:“皇帝这些日子忙坏了吧。哀家知道你是如何殚精竭虑,想要一举拿下准噶尔的,因此也不敢多提,生怕你为难。好在事情如今都迎刃而解,哀家就只等着颐养天年了。”
一番话说得皇帝心中格外熨贴:“皇额娘对儿子的疼爱,儿子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皇额娘放心,端淑是有功之臣,儿子会为她修建公主府,许她常常入宫,承欢皇额娘膝下。”
太后叹道:“皇额娘老了,你妹妹也是未亡人之身,何必兴师动众?这畅春园的景色哀家还算喜欢,等端淑回来后,就随哀家一同住在这里吧。”
皇帝犹豫道:“这怎么好,紫禁城终究还是要有皇额娘坐镇的。”
“哀家已经这把年纪了,也不愿每日见那么多人。统辖六宫的人是你的皇后,若有什么事,你们夫妻俩拿主意就是。皇额娘为你操心了半辈子,也该歇一歇了。”
皇帝不免动容,这些年母子间纵有不和,但亲耳听到太后这番说辞,心里也有些酸楚。
好在、好在他们之间,是可以善终的。
“那就依皇额娘之言,端淑的份例两倍于固伦公主,算是儿子对她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