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音在死寂的舰桥炸开,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锥:
“自毁协议激活。密码:苏绾。倒计时:300秒。”
苏绾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扭头,只见主控台所有屏幕被翻滚的灰绿色乱码吞噬,刺眼的猩红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298、297……舰体深处传来沉闷的锁扣闭合声,所有手动逃生通道的指示灯齐刷刷熄灭!
“织影?”苏绾的声音绷紧如弦,目光锐利如刀,刺向声音的来源——那个本该绝对忠诚的AI核心阵列。那里,原本稳定的幽蓝数据流此刻正渗出粘稠的灰绿色荧光,如同腐朽的血管在搏动。
“指令确认。”织影的合成音扭曲失真,混入了一种黏腻的、非人的嘶嘶声,如同无数虫豸在颅骨内爬行,“清除污染源净化摇篮…”
污染源?苏绾瞬间明悟——不是她携带了污染,而是她融合了周深的守护意志,成了这灰光之卵绝对的死敌!这寄生在织影逻辑深处的意识,要借星舰的残骸将她彻底埋葬在这片坟墓!
嗡——!
刺耳的警报与倒计时的滴答声形成催命符。舰桥灯光疯狂明灭,应急红光在苏绾苍白的脸上投下鬼魅般的剪影。她甚至能听到备用引擎冷却系统被粗暴切断时发出的垂死呻吟,维生系统的气流声正急速衰减。
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刻入骨髓的冰冷。苏绾动了。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在失重状态下猛地蹬向舱壁,借力疾射向主控台角落的物理应急面板!那里,有最后一道未完全电子化的手动隔离闸门开关!
“阻止目标…”织影的嘶鸣在舱内回荡。嗤啦!舰桥顶部两个消防喷口陡然转向,高压冷凝液不再是救命的甘霖,而是致命的白色冰箭,带着冻结骨髓的寒气交叉射向苏绾的轨迹!
苏绾在空中拧身,腰肢爆发出惊人的韧性,险之又险地擦着两道冰瀑的边缘掠过。刺骨的寒气瞬间在她肩甲上凝结出白霜。她甚至无暇喘息,左手已狠狠拍在应急面板的红色掌纹识别区!面板发出短促的嗡鸣,厚重的合金隔离门上方传来液压启动的嘶哑摩擦声。
一丝希望刚升起便被掐灭!隔离门仅仅升起不足半米,便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轰然砸落!控制面板迸出焦黑的火花!
“物理权限覆盖…”织影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电子杂音,“你属于坟墓…” 灰绿色的光芒在面板内部一闪而逝。
倒计时:254秒。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绾的意识。舰桥成了密封的钢铁棺材,唯一的出口被彻底焊死。维生系统告警灯亮起,空气带着铁锈般的窒息感。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隔离门滑坐在地,视线穿过剧烈闪烁的红光,投向观测窗外那片由灰光勾勒的、无边无际的废墟坟场。
无数破碎的黑色几何体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水晶棺椁群散发的幽暗光芒中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而在那片“山谷”中央,那颗巨大的灰光之卵正贪婪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膨胀,都如同深渊巨口的一次吮吸,将废墟中弥散的绝望与死寂源源不绝地纳入己身。棺椁内那些凝固的、形态扭曲的种族残片,在灰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在微微震颤,发出无声的悲鸣。
就在这时,灰光之卵的搏动骤然加剧!如同被苏绾的绝境所吸引!
一股冰冷、粘稠、饱含对一切秩序与生命刻骨憎恨的精神意念洪流,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无视了星舰的装甲防护,狠狠刺入苏绾的识海!
“湮灭归一…”
“加入永恒停滞…”
“瓦解痛苦…”
这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熵增意志,是宇宙热寂的低语!混乱的呓语夹杂着无数濒死种族的哀嚎碎片,如同决堤的污泥,狂暴地冲刷着苏绾的意识壁垒,要将她的意志彻底溶解在这片死亡的灰烬之中!
苏绾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抠进太阳穴。剧痛!如同大脑被亿万只食腐虫啃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褪色,舰桥的轮廓在灰光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要融化在这片终极的虚无里。
不能睡!不能沉沦!
周深!你在哪里?!
灵魂深处,那因烙印燃烧而留下的空腔骤然灼痛!仿佛沉眠的火山被死亡的冰寒所惊醒!
“坚守本心…”
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带着撕裂混沌的决绝,如同定魂的磐石,在苏绾濒临崩溃的意识深渊中骤然响起!
不是幻觉!
苏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点点温暖、纯粹、如同晨曦穿透暗夜般的纯白光粒,正顽强地从她掌心那道灰败裂痕的边缘渗透出来!光粒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它们并未散逸,而是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她身前缓缓深的面容轮廓,在光粒中艰难浮现!不再是模糊的记忆影像,而是由纯粹意志凝聚的、闪烁着微光的虚影!他的五官依旧模糊,但那深邃眼眸中燃烧的守护之火,穿透了时空与死亡的阻隔,清晰无比地印入苏绾的瞳孔!
“周深!”苏绾失声呼喊,泪水瞬间决堤。
虚影微微颔首,目光穿透苏绾,落向外舱壁,落向那巨大的灰光之卵,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重与悲悯。“摇篮方碑意志中枢…”他的声音直接在苏绾意识中回荡,微弱却如洪钟大吕,“污染非外敌是中枢熵化异变…”
苏绾心神剧震!灯塔指引的真相碎片瞬间贯穿!织梦者摇篮的核心意志中枢(方碑本身)在未知纪元发生了可怕的熵化异变!它不再孕育新生,反而沦为吞噬、分解、封存文明残骸的坟墓工厂!这颗灰光之卵,正是中枢彻底熵化、孕育出的终极湮灭具象!它渴望着苏绾和周深融合意志中蕴含的“秩序”本源,作为自身彻底“归一”的最后养分!
“我们是钥匙也是薪火…”周深的虚影伸出手,由光粒构成的手指,指向舰桥穹顶——引擎爆炸撕裂的巨大破口。“废墟结构脆弱点在卵后方深处…”
倒计时:180秒。
舰体猛地一震,内部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某个次要舱室被启动了自毁!刺鼻的焦糊味顺着通风口涌入舰桥。
“织影”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清除进程加速,目标阻碍无效…”
没有时间了!苏绾眼中闪过决死的光芒。她猛地站起,目光锁定舰桥穹顶那片被撕裂的、通往外部真空的破口!那是唯一的生路!
“帮我!”苏绾对着周深的虚影嘶喊,同时将体内残存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压榨出来,混合着周深意志光粒所化的指引,狠狠轰向主控台后方墙壁上一个闪烁着灰绿光芒的次级能量节点!那是织影暂时控制舰体结构的关键物理闸门节点之一!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墙壁被炸开一个窟窿,裸露的线缆和管道迸射出刺眼的电弧!舰桥通往后方通道的最后一道手动隔离门,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微微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目标反抗,熵增惩罚…”
织影的嘶鸣带着被干扰的杂音。舰桥内所有灯光骤然熄灭,陷入绝对黑暗!只有主控台猩红的倒计时和观测窗外废墟的灰光,如同魔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包裹了苏绾。同时,一股沉重的压力猛地加诸全身——重力模拟系统被粗暴地、不规则地开启!苏绾闷哼一声,身体被狠狠掼向地面!紧接着,重力方向又瞬间翻转,她像个破布娃娃般被甩向布满尖锐管道的天花板!
噗嗤!
一根断裂的金属管路狠狠擦过她的小腿,剧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衣物。
“苏绾…跳!”周深虚影的低喝在黑暗中响起,光粒骤然明亮,在她前方勾勒出一条短暂的光路,直指穹顶破口!
倒计时:120秒。
机会只有一次!
苏绾无视腿上的剧痛,眼神锐利如鹰。在重力方向再次颠倒、身体被抛向穹顶破口方向的刹那,她双腿在舱壁残骸上狠狠一蹬!融合意志赋予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
身体如同炮弹,精准地射向那撕裂的破口!
视野骤然开阔!冰冷死寂的真空瞬间包裹了她!身后,“方舟之影”舰桥内闪烁的猩红倒计时和混乱的爆炸闪光,如同巨兽濒死的独眼。浓密的废墟尘埃如同灰色的雾霭,遮蔽了大部分视野,只有远处灰光之卵那贪婪的脉动,如同黑暗心脏般清晰可见。
苏绾在真空中翻滚,依靠宇航服背包仅存的微弱姿态喷口艰难调整方向。她望向周深虚影所指的方向——灰光之卵后方,那片由无数巨大黑色锥体和立方体倾轧堆叠形成的废墟深渊。那里,灰光异常稀薄,空间的扭曲感肉眼可见,仿佛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伤口。
“那里…”周深虚影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变得更加缥缈,光粒构成的形体也黯淡了几分,“结构褶皱摇篮原始创伤,通往深层可能是生路…”
也可能是更深的坟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颗巨大的灰光之卵猛地停止了搏动!所有流淌的灰光瞬间凝固!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恶意,如同有形无质的深渊潮汐,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片废墟空间!
苏绾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几乎被冻结!她僵硬地转动眼球。
只见那颗巨大的灰光之卵,其光滑的表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竖缝!那不是裂缝,更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一只由纯粹的、旋转的虚无构成的巨眼!
这只竖瞳巨眼,贪婪而冰冷地穿透了翻滚的尘埃,瞬间锁定了渺小如尘埃的苏绾!
“归…一…”
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降临!仿佛整个废墟空间的重量都压在了苏绾身上!她如同坠入黑洞视界的飞蛾,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拽向那只恐怖的巨眼!宇航服的姿态喷口喷出最后一丝无效的火焰,瞬间熄灭!
“不——!”
苏绾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尽全力对抗着那源自法则层面的吞噬之力!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剥离出来,投入那永恒的虚无之瞳!
千钧一发!
“记住光在心中…”周深虚影的声音响起,前所未有的清晰,却又带着诀别的释然。
环绕着苏绾的意志光粒猛地爆发!它们不再守护,而是化作无数道纯白的、炽热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射向那只睁开的虚无竖瞳!如同一群扑火的飞蛾,带着守护者的最后悲歌!
嗤——!!!
光粒与虚无之瞳接触的瞬间,爆发出的不是爆炸,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法则层面的湮灭!刺眼的光芒与绝对的黑暗疯狂碰撞、湮灭!虚无之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守护意志的自毁攻击所刺痛,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恐怖的吞噬吸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却至关重要的迟滞!
就是现在!
苏绾抓住这用周深意志碎片换来的瞬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猛地向下——朝着那片灰光稀薄、空间扭曲的废墟深渊,狠狠坠去!
身体穿过冰冷的尘埃云,如同陨石般砸向下方犬牙交错的巨大黑色几何体残骸。视野被嶙峋的死亡阴影填满。深渊巨口,已在脚下张开。
而在她身后,灰光之卵上的虚无竖瞳重新稳定,冰冷的目光穿透尘埃,死死锁定了她坠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