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天光透过窗纸显得有些昏沉。
昨日那场瓢泼大雨留下的湿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
楚斯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那床打着补丁的薄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平日里梳理得整齐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地铺在枕上,衬得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鼻尖更是红得明显。
他蜷缩着身体只觉得一阵阵发冷,控制不住地微微打着哆嗦,连牙齿都有些磕碰。
他生病了。
这认知让他觉得有些无奈,甚至带着点微妙的羞赧。
昨夜那场暴雨来得又急又猛,他和两个孩子忙着堵漏排水,自己更是冒雨爬上屋顶用茅草填补漏洞,到底是着了凉。
此刻他浑身酸软无力,头脑昏沉,连抬起手臂都觉得费力。
结果李小草和李树今早起来依旧活蹦乱跳,除了头发还有点潮,看不出半点不适。
反倒是他这个大人病来如山倒,此刻软绵绵地瘫在炕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先生,喝点热水。”
李小草端着一个比她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到炕边。
碗里冒着袅袅白气,她踮着脚努力想将碗递到楚斯年嘴边,小脸上满是担忧。
李树则沉默地站在灶台边,正笨拙地往灶膛里添着细柴,试图让火烧得更旺些,好让屋子里暖和点。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炕上的楚斯年,眉头微微皱着。
楚斯年想伸手接过碗,却发现手臂酸软无力。
他只好就着李小草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水。
水流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
“我煮了粥。”
李树闷闷的声音传来,他正用一根长木勺搅动着锅里寡淡的米粥,动作虽然生硬却异常认真。
家里剩下的米不多了,他煮得很稀但至少是热乎的。
楚斯年看着两个小小身影在简陋的屋子里为他忙前忙后,害臊得紧。
他一个成年人反倒要两个孩子照顾,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他的身体素质还是太差了。
“辛苦你们了……”
他的声音因为鼻塞而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带着浓浓的歉意。
“先生快别说话!”
李小草连忙放下空碗用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随即又像个小大人似的扯了扯被子,把他裹得更紧些。
“您好好躺着,发发汗就好了!我和哥哥能行!”
李树也盛了一碗稀粥过来放在炕沿,低声道:
“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楚斯年看着眼前这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又看了看两个孩子明明自己也淋了雨却依旧强撑着照顾他的模样,那股因病而生的脆弱感似乎被冲淡了许多。
他费力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声道:“好。”
勉强撑起身子,接过李树递来的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粥的味道确实普通甚至有些寡淡,但那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重新缩回被子里,身体依旧难受,冷一阵热一阵,头也昏沉得厉害。
但听着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看着李小草拿着块湿布巾笨拙地想帮他擦脸的动作,一股奇异的安心感传来。
这病中的时光似乎也不全是煎熬。
闭上眼任由意识在病倦中沉浮,感受着两个孩子小心翼翼的举动。
到了晚上,楚斯年觉得身上似乎更烫了些,意识也有些昏沉。
朦胧中他感觉到李树又来到了炕边,小手轻轻推了推他。
楚斯年费力地睁开眼,只见李树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圆滚滚的颜色鲜亮的……豆子?
“药。”
李树言简意赅地将布包往他手里塞。
楚斯年拿起一颗豆子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这分明是山里某种野果,带着一股清甜的香气,根本不是什么药材。
他看向李树,声音沙哑地问:“树儿,这是哪来的药?”
李树抿了抿嘴唇,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低声道:
“爹以前说的……下雨着凉了……吃这个,是药。”
楚斯年瞬间明白了。
这大概是李山在世时哄孩子们的话。
家里穷,看不起病买不起药,便用这些无害又带点甜味的野果种子骗孩子说是“药”,求个心理安慰。
他看着李树那双带着认真的眼睛,没有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而是顺从地接过那几颗“甜豆”放入口中。
豆子嚼起来确实有股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化开。
“嗯,很有效,感觉好多了。”
楚斯年对着李树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道。
李树看着他吃了“药”,又听到他说好多了,紧绷的小脸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楚斯年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然后才吹熄了油灯爬上炕,在楚斯年身边安静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