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醋意刚刚被楚斯年轻巧抚平,气氛正渐回暖,一名山匪便提着个食盒小跑着过来,恭敬地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大当家,楚先生。”
那山匪咧着嘴笑。
“军师吩咐灶房做了些吃食,怕楚先生教课劳累饿着了,让先送过来垫垫肚子。”
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寨子里常见的吃食:
用粗粮混合野蜂蜜蒸的甜糕,颜色微黄,看起来朴实无华。
还有一小碟熏烤的野兔肉,已被细心地撕成丝状。
另有一壶温好的米酒,散发着淡淡的醇香。
虽不精致却也看得出是花了心思,方便取用。
谢应危闻言却挑了挑眉睨了那山匪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
“哦?吴秀才倒是细心,光怕楚先生饿着。”
言下之意,他这个大当家是铁打的不成?
山匪被谢应危看得头皮一麻,嘿嘿干笑两声,不敢接话赶紧溜了。
楚斯年看着谢应危那副明明在意却偏要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主动拿起一块甜糕递到他嘴边:
“先尝尝?”
谢应危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粗粮的口感略显粗糙但蜂蜜的甜味恰到好处。
楚斯年自己也尝了尝兔肉丝,肉质紧实,带着烟熏的香气,味道尚可,但比起他亲手调理的终究差了些火候和细腻。
“味道如何?”
谢应危咽下口中的糕点问道。
“尚可。”楚斯年给出中肯的评价。
看着这些食物,再想到谢应危方才那点“委屈”,楚斯年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抬眼看向谢应危,眼眸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光:
“说起来我倒是许久未曾下厨了。不若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谢应危闻言,眼睛骤然亮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要给我做吃的?”
那股被军师“忽略”的小小不快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楚斯年亲手做的!
光是想想就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珍贵。
楚斯年点头,唇角微弯:
“只是不知寨里的厨房方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
谢应危立刻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带翻石凳,他一把拉住楚斯年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就往厨房方向带。
“走!我带你去!想要什么食材尽管说!”
飞云寨的厨房不大却收拾得还算干净,灶台、水缸、米面粮油一应俱全,角落里堆着些新鲜的山野菜和昨日猎到的野物。
此时并非饭点,厨子们都不在,只有他们二人。
楚斯年洗净手环顾四周,心中已有了计较。
谢应危为他做了许多,无论是明里暗里的维护,还是那些笨拙却真诚的示好,他都记在心里。
今日他便想亲手做一道点心回报他。
他记得谢应危似乎偏好甜食,便决定做一道工序稍繁复的糖油果子,这是他在宫廷闲暇时找御厨学来的,香甜软糯,外脆内韧。
他取来面粉,熟练地加水、和面。
谢应危像个大型跟宠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楚斯年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在面粉与清水间翻飞,将散乱的材料渐渐揉成一个光滑的面团。
他觉得这画面比看楚斯年写字还要令人着迷。
楚斯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并未注意到一点白色的面粉蹭到了他的脸颊上,恰好落在颧骨的位置,像是不小心扑上去的胭脂。
谢应危起初还没发现,直到楚斯年抬手去拂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他才瞧见那一点突兀的白。
他看着楚斯年这副平日里清冷自持,此刻却顶着一点面粉未觉的模样,反差之下只觉得格外有趣,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楚斯年听到笑声疑惑地抬起头,眼眸带着询问望向他:“笑什么?”
谢应危忍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对应位置,示意他:
“这里,沾上面粉了。”
楚斯年恍然,抬起手背就往脸上擦去。
他手上本就沾着面粉,这一擦非但没擦掉,反而将那一小点晕开了一片,在白皙的皮肤上更加明显了。
谢应危见状笑得更欢畅,胸膛震动,低沉的嗓音在小小的厨房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他平日里见到的楚斯年或是从容行医或是沉静教书,或是与他周旋时带着几分疏离的聪慧,总是显得过于“老成”,仿佛小小躯壳里住着个历经沧桑的灵魂,情绪极少外露,更别提这般带着点懵懂的可爱模样。
楚斯年被他笑得有些窘,又看他笑得开怀,那点小小的尴尬也化作了无奈的笑意。
他瞥见自己指尖还残留着面粉,忽然心生顽皮,趁谢应危不备迅速伸出手指在他的脸颊上也轻轻弹了一下。
一点白色立刻在谢应危健康的肤色上绽开。
谢应危笑声戛然而止,愣了一下,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粉,又看向楚斯年。
楚斯年看着他脸上那点白,再想想自己此刻的模样,终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同于他平日里温和疏淡的浅笑,而是眉眼弯起,唇角上扬,露出了些许洁白的牙齿,整张脸瞬间明亮生动起来,如同冰雪初融,春水漾波,带着一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鲜活与朝气。
谢应危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他一直觉得楚斯年美则美矣,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抓不住。
直到此刻,眼前毫无防备的甚至有点孩子气的笑容,才让他感觉真正触碰到了这个人的一点真实温度,鲜活而生动,让他心头悸动不已。
两人脸上都顶着可笑的白印子相视而笑,只剩下满室的暖意和悄然滋长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