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年和两个孩子都被安全带回飞云寨。
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谢应危亲自带着寨中好手,顺着楚斯年提供的线索连夜端掉码头附近三处人牙子窝点。
过程算不得曲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蛇鼠根本不堪一击。
负隅顽抗的被当场格杀,跪地求饶的也被捆成了粽子,连同他们积攒的不义之财一并被扔到了当地县衙门口,证据确凿,供词画押一应俱全。
经此一役,盘踞此地多年的人牙子网络被连根拔起,侥幸逃脱的也如惊弓之鸟,再不敢踏足飞云寨势力范围半步。
谢应危对此浑不在意,甚至默许了手下弟兄在巡山时顺手管一管那些欺行霸市、欺凌弱小的破事。
一时间,飞云寨掌控的这片地界竟显出几分诡异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象来。
过往商旅只需按规矩缴纳些“买路钱”,便可畅通无阻,再不必担心额外的勒索和莫名的劫掠。
有刚到此地的外乡人不明就里,还会感叹此地民风淳朴。
……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楚斯年身上松松披着谢应危的外袍,更显得身形清瘦。
他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小口啜饮着,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谢应危坐在他对面,眉头拧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憋住,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不甘心:
“你就这么放过李福那对混账东西了?只是把他们赶到岭南?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他心里暗自叹气。
他的斯年哪哪儿都好,医术好,学问好,模样更是顶顶好,可就是这心肠也忒软了些!
果然是天上来的仙君不染凡尘污浊,连报复人都这般温和。
楚斯年捧着温热的陶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眼。
他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仿佛真的在忧心远行之人:
“岭南多瘴疠之地,路途遥远艰险……他们这一去,若是不小心染上恶疾,中途便……那也是天意难违,命数使然。”
谢应危正端起水碗要喝,听到这话动作猛地顿住,水差点洒出来。
他愕然抬头看向楚斯年,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探究。
等等……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仙君周身那圣洁的光环“啪嗒”一声掉了一小块。
他怎么不知道他的斯年还有这般暗搓搓磨刀霍霍的时候?
楚斯年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呆样,便将汤碗放下微微歪头。
温顺的面容在热气中显得更加纯净无害,浅色的眼眸因为带着询问而显得亮晶晶的,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怎么了?”
谢应危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你好像有点腹黑”给咽了回去,含糊道: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跟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
“哦?”
楚斯年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向前倾了倾身带着点追问的意味。
“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谢应危的思绪瞬间飘回了那个血腥弥漫的林地。
眼前浮现出楚斯年浑身浴血,脸色苍白如纸,如同惊弓之鸟般脆弱的身影。
可他那双握紧匕首的手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寒潭。
那分明是一头被逼到绝境亮出獠牙的孤狼,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润模样?
他努力搜刮着肚里那点有限的词汇,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说法。
是“狠辣”?不对,斯年是为了自保和小草。
是“狡猾”?好像也不够贴切。
他拧着眉头,看着楚斯年那张在火光下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脸,只觉得词穷。
憋了半天,谢应危索性放弃思考,朝着楚斯年那边又挪近了些,伸出自己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轻轻覆盖在楚斯年微凉的手背上,紧紧抓住。
他抬起头,野性难驯的眉眼里带着一种混合着占有欲和依赖的神情,闷声闷气却异常认真地说:
“我想好了!以后这飞云寨大当家,你来当!”
楚斯年微微一怔。
谢应危抓着他的手,理直气壮地宣布:
“老子要当压寨夫人!”
楚斯年被他这话噎得咳嗽起来,刚喝下去的汤呛在喉间,眼角都泛出生理性泪花。
谢应危连忙笨拙地给他拍背,力道没控制好差点把他从椅子上拍下去。
“咳咳咳!咳咳——你……”
楚斯年好不容易顺过气,浅色眼眸里水光潋滟瞪着谢应危。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但谢应危越说越激动,仿佛“压寨夫人”的名分已牢牢攥在手心,连带描绘起未来都眉飞色舞。
什么青山绿水间盖间大屋,什么他打猎来楚斯年教书,什么往后几十年都要这般形影不离……
他词汇贫乏,翻来覆去就是“长长久久”、“双宿双飞”那几个词,粗糙的手掌将楚斯年的手包裹得严严实实,炽热的温度透过皮肤直烫到心里去。
楚斯年听着他那些直白又笨拙的憧憬,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层绯红,如同晚霞浸染的白玉。
他微微垂着眼睫,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谢应危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将他缓缓笼罩。
眼看着带着野性气息的轮廓在眼前放大,楚斯年心尖发颤,眼睫轻轻阖上,默许了即将到来的亲密。
就在这气息即将交融的刹那——
“楚先生,我和妹妹可以进来吗?”
李树清亮却略显沉稳的声音在门外突兀地响起。
楚斯年猛地睁开眼,像是被烫到一般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几乎要贴在自己身上的谢应危狠狠推开!
谢应危正全情投入,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推搡弄得踉跄一下,一屁股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整个人都懵了。
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柔情蜜意,眼神茫然又无辜,活像一只被主人无故踹了一脚的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