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在天穹中央,像一只被钉死的眼。倒悬的祭坛缓缓旋转,碎石与残阵浮空而起,在猩红光流中拼合成一座逆生的高台。风里不再是低语,而是千万道声音齐声嘶吼,直灌入耳膜深处。
林宵脚尖一点高岩,身形腾空而起。残剑握在手中,剑身裂纹渗出的血珠刚离刃口,就被祭坛引力撕成雾状,飘向那轮血月。
“动手!”他吼声炸开,震得赵梦涵耳畔一颤。
她双掌猛按地面,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同时亮起,冰丝如织,瞬间布成九宫之形。一道道冰锁破土而出,缠住祭坛边缘的符文链节。空间扭曲之势为之一滞,可她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晶石上,寒气立刻蒙了层浊红。
谢红绡拄剑站定,右腿伤口崩裂,血顺着靴筒往下淌。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混着血的湿痕,冲身后几名还能动弹的战士吼:“拦住左边那三个!别让他们碰梦涵的阵眼!”
一名族人双眼翻白,皮肤泛出青黑,猛然扑向同伴,利爪撕开了对方咽喉。谢红绡眼神一冷,剑光斜掠,削断那人半截手臂。断肢落地还在抽搐,指尖抠进泥土,试图爬行。
“清醒的跟紧我!”她一脚踹翻暴走者,剑尖点地稳住身形,“别看那月亮,盯人!”
白璎珞盘坐在最后一枚符囊前,十指结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符纸上,幽蓝火焰再度燃起,顺着冰锁蔓延而去。火线触及符文链的刹那,整条锁链剧烈震颤,发出刺耳嗡鸣。
阿煞左臂包扎早已被挣裂,血染透粗布。他一把揪住扑向赵梦涵的族人后颈,狠狠掼在地上,膝盖压住其胸膛,拳头一下下砸下去,直到对方不再动弹。他抬头怒喝:“还有谁想认不清自己是谁?来啊!老子亲手送你归西!”
祭坛半空,林宵迎着乱流疾冲。九尊血傀从虚空中踏出,手持断刀残矛,围成一圈将他堵在中央。第一击来自背后,铁棍砸中肩胛,骨头发出闷响。他没躲,任那一击打得他向前踉跄,反手一剑劈向右侧偷袭者脖颈。
剑未至,对方已化作血雾。
佛光自他胸口炸开,不再是护体金焰,而是如活物般缠上残剑。剑锋所过之处,血傀崩解,可每毁一具,祭坛便落下一道新影。
“你本可为王。”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不似言语,更像记忆复苏,“你本不必跪着讨水喝,不必被人踩进泥里。只要你点头,这血月便是你的冠冕。”
林宵冷笑,甩头挣开那股钻心的幻音。眼前景象一闪:三岁那年,玄微宗山门外,雪地里蜷缩的小孩伸手抓向门内热气,却被扫地杂役一脚踢开。他又看见赵梦涵躺在焦土上,胸口插着骨刺,银发散在血泊中,嘴唇微动,却喊不出他的名字。
他猛地挥剑,不是斩敌,而是割向自己大腿。
剧痛让他瞳孔骤缩,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幻象碎了。
“我林宵打小就没人指望。”他喘着粗气,一脚踹飞逼近的血傀,“所以——我自己当自己的指望!”
他不再防御,残剑横扫,主动撞入围攻。每一击都拼尽全力,每一次硬接都震得经脉欲裂。他能感觉到赤心印记在胸口狂跳,像是要挣脱皮肉,与血月呼应。
不行。
他还掌控得住。
他猛吸一口气,将残剑插入虚空,借力翻身,双掌合于胸前。体内灵力疯狂涌向赤心印记,佛光由外放转为内收,压缩成一团跳动的金芒,如同第二颗心脏。
“你不让我用?”他低吼,额头青筋暴起,“那我就——炸了它!”
赵梦涵忽然抬头,只见林宵周身光芒暴涨,又骤然收敛,整个人仿佛成了吞噬光线的黑洞。她心头一紧,手指猛掐阵印,九宫冰锁轰然扩张,强行撑住祭坛引力场。
谢红绡眼角余光瞥见那团即将爆发的能量,厉声大喊:“守住阵型!准备抗冲击——!”
白璎珞双手颤抖,最后一道符火即将燃尽。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腥味弥漫口腔,才将全部妖元推入印诀。火蛇窜上祭坛基座,引爆最后一环能量节点。
轰!
祭坛外围符文链接连炸裂,碎片如雨飞溅。三尊血傀当场湮灭,其余动作迟缓了一瞬。
就是现在!
林宵拔剑,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直射祭坛核心。佛光在他身后拖出长尾,像是一道燃烧的誓约。
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血核的刹那,那团猩红光球猛然睁开双眼。
不是幻影。
是真实的一双竖瞳,冰冷、古老、毫无情绪。
“你听见了吗?”那声音不再蛊惑,而是带着审判般的威压,“亿万生灵的哀嚎,天地腐朽的呻吟。你护的,不过是一群等死的蝼蚁。”
林宵的手距血核只剩三寸。
他没停。
“蝼蚁也好,疯子也罢。”他咧嘴一笑,满口是血,“只要我还站着,就轮不到你说了算。”
残剑刺入血核的瞬间,整座倒悬祭坛剧烈震颤。血月光芒骤然凝聚,一道血柱自天而降,贯穿林宵身躯。
他身体一僵,七窍渗出血丝,可手仍死死握着剑柄,不肯松开。
赵梦涵双目赤红,九宫冰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她五指深深抠进岩缝,指甲断裂也不松手。
谢红绡单膝跪地,剑插在身前,支撑着摇晃的身体。她盯着半空中那个被血光贯穿的身影,牙关紧咬。
白璎珞仰头望着祭坛,嘴角不断溢血,双手仍维持结印姿势,哪怕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阿煞怒吼着将最后一名暴走族人砸进地底,抬头望向天空。他看见林宵像一根钉子,死死楔在血月与大地之间。
血核开始龟裂。
裂缝中,有光透出。
不是红的。
是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