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长安队兵马俑那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带着血性与杀意的煞气威压,这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能量本质、信仰纯度乃至存在位阶的、全方位的、绝对的差距所带来的神圣威压!它并不暴烈张扬,却如同深海万米之下的水压,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毛孔、每一缕神识中挤压而来,让人呼吸困难,心跳失序,膝盖发软,灵魂深处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绝望的渺小感与敬畏感。仿佛在这至高的、纯粹的神圣面前,个体独特的意志、丰富的情感、多元的文化、乃至自身存在的价值,都变得毫无意义,如同尘埃。
阿尔特留斯,在这无边圣光、宏大圣歌与天使环绕的神圣中心,如同承受着万钧重担,又如同沐浴着无上荣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他依旧微微低着头,仿佛不敢直视那光的源头。当他终于,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将他那双已经完全化为了两团燃烧的、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纯白圣焰的眼眸,望向全场时——
“嘶——!”
不知多少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双眼眸中,已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碧蓝如海的清澈,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属于“神之代行者”的绝对冷漠与至高威严。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人性弱点,也剥离了所有人性温暖的、非人的眼神。
他目光所及之处,许多观众都不由自主地、如同被灼伤般猛地低下头,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甚至连一些实力不俗的中等神系的神使,在那目光扫过时,都感到了发自神格本能的忌惮、压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神圣……这是真正的神圣降临了!”评委席上,一位身披猩红枢机主教长袍、来自西方某强大神殿的评委,激动得浑身颤抖,声音带着哭腔,他几乎是匍匐在案前,用颤抖的手,在那散发着圣洁光芒的评分法器上,虔诚而狂热地给出了一个惊人的、无限接近理论满分的超高评价!
“如此纯粹!如此浩瀚!如此……不容置疑的光明之力!如此深入骨髓的神只共鸣!此子……此子乃真神在世间的完美容器!前途……不可限量!不,是注定照耀万界!”另一位有着卷曲胡须、戴着金丝眼镜、学者气息浓厚的西方评委也激动得语无伦次,给出了同样高到令人咋舌的评分。
气氛,被这极致的、充满压迫感的神圣景象,推向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顶峰!
圣光依旧如同瀑布般倾泻,仿佛永无止境;圣歌依旧在灵魂层面轰鸣,试图洗涤一切;天使虚影漠然俯视着脚下如同蝼蚁般的渺小众生。几乎所有人,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观礼者,心中都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冠军,已无悬念。
在这样堪称神迹、几乎要重塑在场所有人世界观的神圣展现面前,后面还有什么能够超越?难道……难道真的要靠那支来自东方乡野、神只名不见经传、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队伍里还有个整天惦记着泡酒和讨债的憨货的队伍?靠那个听起来就跟“神圣”完全不搭边,反而充满了市井烟火气的……“酒神”吗?
观众席的某个角落,特意赶来为林晓枫团队加油的、为数不多的青云镇乡亲们,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之后的巨大担忧与焦虑。老土地公那矮小的虚影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念念叨叨,却又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干着急。
林晓枫团队中,王铁柱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粗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呆滞的表情,他喃喃道,声音干涩:“这……这他娘的还比个啥?俺感觉再多看两眼,俺这身糙皮子都要被那光给漂白了……”赵灵儿更是紧紧抱着她那只吓得瑟瑟发抖、把头埋进她头发里的小松鼠,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苏小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数据分析,但那双隐藏在衣袖中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
只有林晓枫。
他的目光,如同最坚韧的磐石,死死地、毫不退避地锁定着祭坛上那个仿佛已经化身为光之化身的圣子,以及他身后那些散发着非人威严与冷漠的天使虚影。他的【信息洞察】异能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着,穿透那浩瀚无边、令人心生绝望的光明表象,看到的不仅仅是那碾压级别的能量层级,更看到了那光芒之下,那绝对的“秩序”中对个体性、多样性的无情抹杀,那极致的“纯粹”背后,对一切异质能量、异种信仰、异类文化的排斥、敌意与……毁灭倾向。
他感觉到,意识海中,一直表现得有些懒散和玩世不恭的杜康,其意念也前所未有地凝重了起来,如同被惊醒的沉睡古龙。
“啧,”杜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不爽与嫌弃,却奇异地并没有丝毫畏惧之意,“排场倒是弄得挺大,搞得跟谁家不会开几盏千瓦大灯泡似的。不过小子,你闻见没?这股子‘神圣’的味儿……真他娘的冲鼻子!跟掺了水又勾兑了香精的劣质酒精一个德行,闻着是挺香挺纯,实则烧心灼肝,后劲儿还贼大,能把一个好好的人,从里到外喝成只知道念叨‘唯一真神’的傻子。”
林晓枫闻言,紧绷的嘴角,反而微微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心中那因为极致神圣威压而产生的一丝本能紧张与自我怀疑,反而在杜康这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和独特视角的犀利吐槽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散了不少。
他轻轻抬起手,用指尖无比熟悉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按了按腰间那个看似陈旧、却从未离身的朱红酒葫芦。冰凉的壶身之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温润醇和、仿佛蕴含着生命力的酒液在轻轻荡漾,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来自青云镇黑土地的朴实厚重、蓉城那股子泼辣鲜活的市井气息、沪上码头喧嚣中迸发的蓬勃生机……还有这一路上,与王铁柱、苏小婉、赵灵儿,乃至更多相遇之人之间,产生的信任、欢笑、争执与无法割舍的羁绊。
“是啊,”他在心中,对意识海里的杜康,也是对自己,坚定地说道,“他们的光是‘照’下来的,高高在上,冰冷刺眼,想要同化、净化一切不同于它的存在。而我们的‘光’……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是从人心里燃起来的,是五谷的精华,是岁月的沉淀,是百家姓,是万家灯火。”
他抬起头,不再有丝毫的动摇与彷徨,清澈而坚定的目光,如同两盏不会熄灭的灯火,直直地望向那似乎不可一世、企图笼罩一切的圣光与天使。
“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人间烟火,华夏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