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渐熄,余威犹在,如同高烧退去后残留在身体里的寒意与虚弱。
祭坛上空,那被强行洞开、仿佛连接着某个纯粹光明国度的云层漩涡,正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转的姿态缓缓弥合,如同愈合一道神圣的伤口。最后几缕不甘离去的、极致纯粹的圣光,如同垂死挣扎的苍白触手,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依依不舍地缩回那逐渐闭合的天际缝隙。恢弘磅礴、直击灵魂的圣歌余韵,并未随着光之源的消失而立刻停止,它们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音波烙印,依旧顽固地在广场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乃至神识之海中嗡嗡作响、低回盘旋,试图持续不断地灌输着那“唯一”与“净化”的意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强行“洗涤”后的奇异空白感,原有的各种驳杂气息和能量仿佛都被暂时驱散或压制,连吹拂而过的风都似乎变得粘稠、沉重,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肃穆。
那几尊曾漠然俯视众生、带来生命层级绝对压迫感的天使虚影,在达到其神圣存在的顶峰后,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雕塑,开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消散。它们化作无数莹白、冰冷的光屑,纷纷扬扬地飘落,尚未触及地面,便已彻底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然而,它们所带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渺小感、敬畏感,以及那种对个体意志的无形否定,却如同最坚固的无形枷锁,沉甸甸地、冰冷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短时间内难以驱散。
圣子阿尔特留斯周身那如同白色烈焰般燃烧的神圣光辉已然完全敛入体内,那双曾化为纯粹圣焰的眼眸,也恢复了原本如地中海般碧蓝的颜色。只是,那眸底深处,仿佛被至高无上的圣火彻底淬炼过,原有的些许属于人类的温度与波动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非人的、俯瞰尘世的、冰原般的绝对淡漠。他缓缓收回望向那已弥合天空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看向台下任何一个人,仿佛脚下的众生皆与他无关。他只是如同完成了一项早已注定的、微不足道的仪式般,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步履沉稳得如同机械,一步步走下祭坛。他所过之处,前排的观众,无论东西方,竟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惶恐地微微后退,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无形的通道,仿佛稍微靠近,都会被那萦绕不散的、冰冷的神圣气息所灼伤灵魂。
评委席上,此起彼伏的、代表着超高评价的耀眼光芒尚未完全熄灭。那位身披猩红枢机主教长袍的西方评委激动得满脸红光,胡须都在颤抖,他几乎要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挥舞着紧握的拳头,向着四周其他评委,尤其是东方的几位神使,声音洪亮地强调:“看到了吗?诸位!这才是真正的、毋庸置疑的神眷!这才是通往宇宙唯一真理与永恒救赎的康庄大道!完美!无瑕!必须是满分!任何低于满分的评价,都是对至高光辉的亵渎!”他旁边的卷胡须学者型评委虽然表面上稍显克制,用手帕擦拭着激动的泪水,但那不断点头的动作和在自己那散发着圣洁光芒的评分法器上毫不犹豫留下的、同样高到惊人的分数,都表明了他内心完全的认同与倾倒。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甚至没有留给观众太多消化和议论的时间,组委会主席——那位化身慈祥老者、气息却如渊如岳的古老神只,用平和到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清晰地宣布了圣子阿尔特留斯及其团队“圣光祈愿”的最终成绩。一个天文数字般的恐怖积分,伴随着一阵更加耀眼的金色神光,轰然出现在悬浮于广场中央的巨型灵网光幕排行榜最顶端!它将之前财神队和长安队那同样耀眼、却在此刻显得黯然失色的积分,远远地、无情地甩在了身后,如同皓月与萤火之别!那榜首的位置,熠熠生辉,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疼,也刺痛了许多东方观众的心。
冠军已定!
这几乎是所有目睹了方才那“神迹”之人,心中不约而同、心照不宣的共识。广场上瞬间爆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难以置信的惊叹声、以及某些西方队伍成员毫不掩饰的、带着狂热与皈依般情绪的赞美与呼喊,交织混杂在一起,汇成了献给这“至高神圣”的、盛大的、一边倒的礼赞。许多来自东方的观众和低阶神使,虽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憋闷、不甘与某种文化自尊受挫的刺痛,但在那绝对的、近乎碾压性的力量展现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积分差距面前,也不得不陷入了沉默。一种无力的、仿佛螳臂当车般的挫败感,在东方阵营中悄然蔓延、滋长。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冷沉重的深海之水,瞬间淹没了即将最后登场、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叶扁舟的林晓枫团队。
全场的目光,如同万千被无形之手操控的聚光灯,唰地一下,从尚未完全走下祭坛、如同移动圣像的圣子身上,齐刷刷地转移到了他们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那目光复杂、尖锐得如同实质的针芒:有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饱含着好奇与探究的注视,想知道这最后一支、看起来与周围格调格格不入的队伍,在如此近乎绝望的局面下,会以怎样一种方式收场,是狼狈弃权,还是硬着头皮上演一场可笑的闹剧;有来自其他华夏队伍,如长安队秦战那带着一丝凝重与理解的凝视,以及木精灵长老那充满担忧与鼓励的眼神;有西方队伍成员毫不掩饰的、带着居高临下怜悯和淡淡嘲讽的打量,仿佛在欣赏即将步入刑场的囚徒;更有甚者,是那种毫不掩饰的、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在方才那真正的、无可匹敌的神圣展现面前,这些来自东方乡野、神只名不见经传、队伍里还有个憨货和一群小动物的“草台班子”,又能翻起什么微不足道的浪花?他们的存在本身,在此刻仿佛都成了一种对这场神圣典礼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