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袁凡取了一粒,撕开纸衣,扔到嘴里。
冰凉的金箔被舌头剥开,浓郁的苦涩,与一股更加浓郁的腥甜相遇,像是离子对撞机一样,在口腔中炸开一团火焰,径直向喉咙扑了过去。
袁凡喉头滚动,吞下的好像不是什么鹿丸,而像是吞下了一柄淬火的钢刀,不只是内腑起火,连太阳穴都激得突突直跳。
“有戏!”
袁凡脸色一红,冷冽的身子顿时一暖。
正在欣喜之时,腹中那飞剑一跃而起,一声剑鸣,一缕缕淡金色的精华,如卷流云,又被它截流了八成。
“何等的卧槽啊……”
袁凡的脸色刚有了一丝血色,又灰败下去。
孙美瑶跟刘清源对视一眼,脸色怪异,洪次长买的这玩意儿,莫不是假货吧?
刘清源手上拿着说明书,上头明明写着,全鹿丸太过大补,剂量一定要注意,一个月只能服用三粒,多了会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就这?
看眼前这货吃了,也不能说没效,但也就跟六味地黄丸也差不多。
这么金贵的药,让一外人给吃了,他们原本还有几分痛惜的,一看到袁凡的倒霉模样,突然就舒坦多了。
袁凡定了定神,压下再吃一粒的心思,拱手道,“总司令,劳您取一本棋谱。”
“袁先生这是仍旧用那灵棋之卜?”孙美瑶欣喜地道。
上次袁凡的棋卜让他惊为天人,今天袁凡再用棋卜,他自然是高兴的。
“一事不用二卜,今儿自然还是用棋。”袁凡点头道。
今天的事由,与那天并无不同,都是问招安之事,自然最好是用相同的卜易之法。
房中的棋墩,当时被周天松怼了两枪,打得枰面稀烂,要是一般的棋盘,只能送去灶房当劈柴了。
但这个棋墩厚实,足足一尺三寸厚,孙美瑶让木匠锯掉一截,翻新一下,又是一个新的棋墩。
孙美瑶走到书架前,取了一本《官子谱》,这本棋谱是满清弈道名家陶存斋编纂的,还算不错。
“凝神静气,将心中之事默念三遍……”
孙美瑶闭着眼睛,依言将内心放空,默念三遍“招安”。
“抛!”
袁凡一声轻喝,书页一阵“呼啦啦”的轻响,棋谱被孙美瑶抛了出去。
在空中翻滚几下,自由转体一千多度,棋谱翻开,落在棋墩上。
袁凡走过去,拿起棋谱一看,棋谱翻在卷三。
他呵呵一笑,将棋谱交给孙美瑶,“总司令,您来看看这局棋!”
孙美瑶拿过来一看,这一页是一道挺玄乎的死活题。
一块白棋被黑棋团团包围,岌岌可危。
冲出去是不用想了,只能就地做活。
粗粗一看,白棋看似已经死挺了,但要细想一下,还大有可为。
黑棋的包围圈有个气紧的缺陷,要是白棋能够利用好这一点,通过精确的计算,巧妙的运筹,精准的次序,未尝不能抢出来一个先手活。
这局棋谱,陶存斋定的名儿,叫“枯木逢春”!
孙美瑶精神一震,自己的形势,跟这白棋简直是一样一样的啊!
“枯木逢春之言,正合《周易》之“解”卦,卦词曰“无所往,其来复吉”,上吉。”
袁凡走了过来,解开棋罐,捻起棋子,自顾自地摆起棋谱来。
“此卦象为雷水解,上震下坎,虽然天地如冻,但春雷破冰,万物勃发。
再看此局残棋,白棋之妙手,如雷霆突袭,竭力一击之下,黑棋围困之坚冰,顿时土崩瓦解,正应卦象。”
孙美瑶似懂非懂之间,看得神魄摇动,只觉得这局棋的卦象竟然如此贴合。
“扑!”
袁凡拍下一枚白子,扑入黑棋的虎口。
这是一着妙手,看似主动送吃,却是让白棋长出一气。
这样黑白对杀起来,胜算就大了。
“解此卦,九二爻动的关键之处,是“田获三狐”,如这局棋,需要精准计算,一连下出三步妙手,扑、打吃和做劫,白棋获此三狐,一举成活。”
白棋送吃一子之后,又接着打吃,再强硬地做出一个劫争。
这三手意想不到的连环妙手之后,此时再看棋局,白棋竟然从死地悄然成活,卦象竟然由第四十卦解卦的雷水解变成地风升。
地风升,是《周易》第四十六卦,升卦。
“升:元亨,用见大人。
卦象一变,不但死中求活,还能扶摇直上。
“总司令不妨想想,临城之事到了如今,有了几狐了?”袁凡丁丁敲着棋盘,抬头笑问。
“几狐?”
孙美瑶还真是伸出手指,掰数起来,“请袁八爷去济南,博来中兴煤矿之会谈,此为一狐。”
“遣那法兰西的裴雨松下山,虽然他背信弃义落荒而逃,但我同时释放了三名女票,显示了我方诚意,此为二狐。”
孙美瑶数着数着,先前的焦躁慢慢地消失了。
裴雨松当时下山,并不是孤身一人,同行的还有三人,两个是安娜和玛丽,她们是之前为糖儿接生的修女,另一个是美利坚的女教师,教会学校的。
这三人不值钱,身份又特殊,又是教义又是夫子的,孙美瑶便将她们释放了。
这步棋虽然没有立竿见影之功,却也有缓解情绪之效。
“已获二狐了么?”
袁凡点点头,指点棋枰道,“白棋之所以能连施妙手,就是击中了黑棋“气紧”的弱点,现在天上飞机乱飞,可见官方的气,也是紧得不行了!”
袁凡推枰而起,“总司令招已用老,力已使足,已获二狐,不宜再动,大可学谢安石,高卧东山,静待三狐出现即可。”
袁凡这里用的是谢安石下棋,看小儿辈破敌的典故,意思是让孙美瑶沉住气。
孙美瑶听懂了意思,刮着下巴,目光灼灼,“袁先生,那三狐……又在何处?”
袁凡巡视棋枰,良久之后,转身取过纸笔,写下谶语,是“残局收枰”。
“黑白战正酣,旁观竟陈言。
不发寻常调,一子定天元。”
孙美瑶捧着谶语,琢磨一阵,不得其解,“袁先生,这个……”
“总司令不必问我,我也不知,时机一到,您自然知晓。”
袁凡拿起那盒全鹿丸,又拿过棍儿拄上,神神叨叨地扔下一句话,“总司令无须担心,只待谶语之人一至,大事谐矣!”
看着袁凡策杖离去的背影,孙美瑶手持谶语,目中异彩连连。
“这是智多星吴用?不不,吴用有此智谋,但无此妙算。”
“这是入云龙公孙胜?也不,公孙胜知此天机,但无此筹谋。”
“这袁了凡,怎么不让我早两年遇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