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犊崮上有神仙。
传说古代有一道士,抱着一头犊子上了抱犊崮山顶,在此羽化登仙。
可能是犊子太沉,仙人登仙的石头都被压出了一个脚印,被当地人称作仙人脚印石。
晨光熹微,仙人石上有仙人。
袁凡穿着灰布长衫,脚踏千层底布鞋,独立石上,挺立如松。
山风拂来,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袁凡双目微阖,脚下不丁不八,肩膀下沉,双臂缓缓抬起,掌心相对,如抱太极。
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深长细匀。
吸气嗤嗤,如同春蚕吐丝,呼气吁吁,仿佛秋风扫叶。
袁凡又在练功。
现在练的,不是依李耀亭的葫芦在画瓢,依的是吕洞宾的葫芦。
飞剑所传吕洞宾的大道天遁剑法,有三剑。
人遁剑法,地遁剑法,天遁剑法。
人遁是凡剑之法,地遁是飞剑之法,天遁是神剑之法。
飞剑神剑神马的,袁凡是不敢想了,闲着也是闲着,他便练起了这凡剑之法。
话说那天周天松的暴起,给了他的小心脏不小的刺激。
这个世道,你跟它讲规矩,它跟你讲拳头,不练个砂锅大的拳头出来,都不敢出门。
袁凡现在站的,是道家的剑指桩,又叫做混元剑炁桩。
这个桩法,是唐代仙人许宣平所传,练到深处,据说单指能止奔马。
许宣平是中唐年间的高道,比吕洞宾早了二百年,坊间吃瓜,有说他是吕洞宾前世的,也有说他是吕洞宾好基友的,五花八门。
袁凡也搞不懂他们之间的牵扯,但既然吕洞宾的道法中有许宣平的痕迹,他们之间总是有些因果的。
说起来,这抱犊崮与许宣平的隐居之处很是有几分相似。
许宣平隐居在歙县的阳山之巅,号称石门九不锁,在那里开了一间石屋。
这么一对比关联,袁凡的职业前景可期,袁真人在向他招手。
混元一气,抱元守一。
站桩至深处,袁凡的意念渐渐凝聚,人与道合。
一股微弱的暖流自头顶的百会穴灌入,沿脊柱缓缓下行,过命门,至尾闾,再沿着双腿沉入涌泉穴,与大地相接。
随后,这股气又从足底升起,沿督脉上行,最终回归丹田,完成一个完整的小周天。
东方渐白,袁凡双目陡然睁开,眼瞳之中精光一闪。
“嗉!”
一缕氤氲紫气自天边蜿蜒而来,袁凡张嘴一嘬,那缕紫气被他吸入腹中。
“吁!”
袁凡长舒一口浊气,声如远笛。
他缓缓直起身来,松肩活胯,将周身借引的天地之气,缓缓归还于虚空。
练功如借,收功如还,这是道门古训。
嗑了几天药,练了几天功,袁凡现在的状态好了太多。
脸色虽说还有些苍白,但多少有了两分血色,三分人气。
祸福相依,飞剑的敲骨吸髓,也还是有些好处的。
按照李耀亭的说法,袁凡的筋骨已死,练不了功夫了,但飞剑在他的体内这么一折腾,袁凡发现自己居然能练了。
不但能练,还能称心如意,手一抬,“啪”,到这儿,脚一抬,“啪”,到这儿,相当轻松写意。
不过三五天的功夫,能将剑指桩站成这样,哪怕是张三丰见了,不都得惊呼一声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不都得请他拯救世界?
“袁,你这是打拳么?真是潇洒极了!”
露西由法兰西女仆搀着,远远地看着,有了一阵。
见袁凡打完收功,便过来问候。
山顶的地不多,两三天就收拾完了,那些耕作的人便撤了下去。
现在的山顶清净得很,用地产软文,可以称作海拔五百米的云中疗养院。
露西的问候是真心的,“到底是年轻人,身体真棒,这么快就恢复了,你不知道,那天真是把我吓坏了!”
她拍拍胸口,脸上还心有余悸。
那天飞鸡下蛋,她一转头,袁凡不但人事不省,气血还肉眼可见的衰败,确实把她吓得够呛。
袁凡心中一暖,这位美利坚大姨还是不错的,冷静,善良,坚强,乐观,满满的正能量价值观。
看着露西撑着女仆的肩膀,笑容可掬,袁凡不禁为她惋惜。
她这是字面意思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华老蔫不会正骨,她的腿脚恐怕要高低不平,向女铁拐李靠拢了。
露西感觉到袁凡关切的目光,她眨了眨眼,“别担心,我以后还能跳舞,只不过,我的舞步要从华尔兹,改成查尔斯顿单脚变奏了。”
她轻松地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我还能节省下半双丝袜,这不是挺值得高兴的吗?”
袁凡看着她平静的笑容,突然问道,“露西女士,要是我说,我能治好你的脚,你相信么?”
露西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袁凡是在开玩笑。
她是学医的,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骨头摔伤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手术治疗,现在已经开始畸形愈合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能飞到京城协和医院,立马手术,多少还有几分康复的可能,袁凡空口白牙的,凭什么这么说呢?
而且,通过半个月的相处,她了解袁凡的底细,要说中医,他多少知道点儿皮毛,但正骨他是不懂的。
要是懂,那天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露西看了看袁凡,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她蔚蓝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袁,请你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吗?”
袁凡难得的严肃,板着脸道,“女士,我有五分把握。”
“十分之五的把握?”
那个充当拐棍的法兰西女仆插口问了一句,“袁先生,恕我冒昧……那你又是怎么确定,你真有这五分把握的,嗯?”
这个女仆也是挺有意思的,傻萌傻萌的。
袁凡有时候都弄不清,露西随身带这么个女仆,到底是谁照顾谁。
她插嘴质疑,袁凡倒也不以为意,但他也无意去解释分说什么。
机会,就像是清晨叶稍的露水,既会无声凝结,也会无声消散。
把握住机会的关键,是谁能在黎明时睁着眼睛。
“看来是命运之神的眷顾,让我遇到了你。”
露西一直看着袁凡,突然展颜一笑,“亲爱的袁,那我可就把这条不听话的腿,交给你这双能干的手了。”
“夫人……”
露西拍了拍女仆的肩膀,让她不要多话。
在她刚懂事的时候,她的父亲奥尔德里奇就告诉她,命运之神递出的请柬,上面不会描绘烫金的花纹,只会盖着隐形的邮戳。
机会有时候会不期而至,但之所以有很多人会让机会从手中溜走,是因为那些机会,看起来都很平凡。
“我想,你会为这个决定而庆幸的。”
袁凡笑道,“那么,女士,你再忍受一天吧,我得准备一下,明天再来给你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