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中,袁凡发足狂奔。
前头的假阿三拽下头上的红头巾,扔在雨中,这破头巾吸水,被雨一淋,跟一块铁板一样,死沉死沉的。
他跑出老远,心里一松,得亏爷们儿机灵,刚才那阵仗,比特么矿底塌方还吓人。
他停下来,扶着膝盖,呼哧带喘地回头看了看,亡魂大冒。
怎么有人追过来了?
袁凡本来隔了有百步,就这么一会儿,竟然不到五十步了!
跑!
燃烧吧,我的小宇宙!
假阿三来不及喘气了,再不跑想喘气都没得喘了,一拍屁股拔腿就跑。
可就是他拔腿的这会儿,追兵只有三十步了!
假阿三呼哧呼哧又跑了几步,后面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眨眼之间,竟然追到二十步之内了。
这还跑个屁!
假阿三干脆转身等着,多少能恢复点儿体力。
待袁凡跑到跟前,咦,眼前这哥们,似乎有些面善?
假阿三眼珠子一转,突然露出惊喜之色,一拍大腿,“我刺儿类呗!大胸滴,大雨天的,你这是弄啥咧?”
“哎呦喂,大胸滴,记性不错,认出来了?”
袁凡呵呵一笑,见人不跑了,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这假阿三就是一挖煤的煤黑子,让他跟自己比挖矿还行,要跟自己比赛跑,那有点欺负人。
袁凡的眼睛往假阿三脸上一扫,却是一怔,转而有些惊异地笑道,“大胸滴,可以啊,上次看你还是个煤黑子,这才几天,你就成少班主了?”
几天不见,假阿三的面相大变,居然成了捞偏门的富贵相。
“见笑见笑,”假阿三还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我才知道,我是班主的私生子来着……”
“私生子才好啊!”
袁凡打了个哈哈,“咱这几千年下来,历史差不多就是私生子写的啊,大胸滴你想想看,秦始皇是私生子吧,至圣先师是私生子吧,朱老夫子也是私生子吧……”
大雨当中,两个奇怪的人,说着奇怪的话,这画风也是没谁了。
“哎呦喂,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本来我还隔应着呢,这下我就舒坦多了……”
说话间,假阿三的手从口袋中抽了出来,手上的家伙比夜色还要深沉。
枪!
假阿三甩手就是一枪!
他的枪是这几天才有的,枪法不准,只有靠近了才敢动手,他的嘴角噙笑,“大胸滴,还是你有学问……”
“仓啷!”
夜色中一声剑鸣,寒光一闪而没。
枪还没响,却“吧嗒”一声,掉在水中。
水花之中,赫然泡着一根断指!
“大胸滴,你有点不厚道啊!”袁凡笑容冰冷。
“啊!”假阿三脸上的笑容宛在,看到地上的断指,才发出一声惨叫。
袁凡冰冷的眼神一扫,如白刃加颈,假阿三寒毛倒竖,那声惨叫便压在肚子里。
“老合,先别下手,听我说两句。”
假阿三掐着手,不再打擦,“我知道班主……我爹的家当所在,能不能买条命?”
“不能!”袁凡的回答咯嘣脆。
假阿三脸色一黯,再无多话,也懒得掐手指了,闭目等死。
“老合,你跟我不熟,我告诉你个事儿,我最喜欢吃道硬菜……”
假阿三睁开眼睛,看袁凡跟像看神经病一样,我都要死了,你还叨叨个啥?
袁凡嘿嘿一笑,语气清冷,“我给这道菜取了个好名字,叫“两脚猪”,这两脚猪的烹制精细得很,要选那身强体壮的“好料”,拿浸过盐水的牛筋捆瓷实了,每天用快刀从身上片个三两……”
周天松的这道名菜还只说了一半,假阿三的黑脸唰就白了。
死,也是有讲究的。
不然的话,死牢的死刑犯还怎么榨钱?
这年头,能得个好死,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打住吧您,我说就是,那儿离这儿有段路……”假阿三痛快得很。
这会儿他只求个痛快。
袁凡盯着他的眼睛,“老合,那儿不会有什么埋伏,等着放冷枪吧?”
“欸!咱就是一雁班子,您当是白虎堂呐?”假阿三脸色惨淡,少班主还没当三五天就挂了,这反转的人生啊!
袁凡是个客气的,收了人家的礼,多少要表示一下,“大胸滴,你要走了,我给你表演个小节目吧!”
也没管假阿三同不同意,他就唱了起来。
“刚买的飞机,刚买的飞机,刚买的飞机被打了!刚买的飞机,刚买的飞机,刚买的……”
歌儿奇怪得很,假阿三心中一阵吐槽,什么破歌,还挺上头……
念头未落,“嘭!”
一记拳头印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的眼睛暴突而起,喉头“荷荷”两声,就此魂归西天。
袁凡收拳,将地上的断指和手枪捡起,再拎起假阿三的尸首,摇头惋惜。
刚刚喜提少班主就嘎嘣了,跟后世的阿三刚刚喜提的飞机,就放了大烟花,实在是异曲同工。
扮谁不是扮,为嘛要扮阿三呢?
他们那是自带搞笑体质的啊!
现在袁凡也算是练出来了,大雨中拎着一具百多斤的尸首,闲庭信步。
那副姿态,跟在郊外踏青,拿着一捧杏花一般。
到了小楼外,里面已经打完收工。
一黑衣人守在楼外,见袁凡拎着一具尸首,眼睛一缩,脸上的油彩微动。
袁克轸正在门口踮着脚望着,见袁凡安然回来,肩膀一塌,松了口气,“了凡,你这性子……”
袁凡嘿然一笑,上去搂他的肩膀,却被袁克轸嫌弃地躲开,手里拎着这么个玩意儿,不嫌晦气的么?
爷们儿待会儿还得回去给闺女戴老虎帽儿呐!
两人谈笑着进门,郭汉章迎了出来,“东家,镖已送到,一共是三十八朵红……”
说话间,他见到后面袁凡手里的假阿三,脸色一变,“这是?”
袁克轸呵呵轻笑,“这人机警得很,你们刚动手,他就从二楼跑了,亏得我兄弟招子亮,追上去给料理了。”
什么,还漏了红货了?
郭汉章面皮一紧。
袁克轸可以笑,他却是笑不出来了。
虽然只是跑了一个人,但跑了人就是跑了人。
而且这是壬字镖,见不得光,要真让这人跑了,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今晚的这趟镖,走得顺风顺水,他原以为煮了一锅好饭,不曾想一揭盖子,却是夹生了。
“郭总镖头,您这边还顺?贵契可有损伤?”
见气氛有些尴尬,袁凡将尸首撂下,岔开话题。
郭汉章松了口气,拱手道,“托东家鸿福,今晚天遂人愿,只有一人让喷子咬了一口,也无大碍。”
“那就好,这是大功告成!”
袁凡大是欣喜,这趟活儿是他撺掇起来的,要是有人因此死了,虽然是笔交易,他也会觉着不舒服。
见他脸上笑容恳切,郭汉章眼神微动,似乎多了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