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千乃就醒了。
她没睁眼,也没动,躺在榻上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比往常多,也比往常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有人在低声说话,提到“灵堂”“牌位”“香火不断”。她翻了个身,把脸转向墙,手伸到枕下摸了摸——那支朱砂笔还在,笔尖干了,没洗。
她坐起来,穿鞋,开门。
门外的风带着一股新糊的纸钱味,混着檀香。她没抬头看天,也没理路边低头让行的族人,径直往灵堂走。
路上碰见两个年轻妇人端着托盘,一盘放着茶点,一盘是热粥。她们看见她,脚步一顿,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绕道走了。她没在意,继续往前。
灵堂的门开着。
里面已经布置好了。两张新牌位摆在正中,黑底金字,“日向玄”“日向玲”,墨迹干透了,香炉里青烟袅袅。蒲团换了新的,地上铺了素布,角落摆着一盆清水,用来净手。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然后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香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她走到牌位前,蹲下,从袖子里掏出那条红绳平安结,轻轻系在蒲团的角上。绳子旧了,颜色发暗,但结打得紧,没散。
她盘膝坐下,背挺直,手放膝上,掌心向下压住查克拉流动。呼吸放慢,一呼一吸之间拉得很长,像在数秒。
外面有人来过。
先是两个小辈端着饭菜进来,放在她身后三步远的矮几上,轻声说:“小姐,吃一点吧,玄大人和玲大人都盼你好好长大。”
她没回头,也没应声。
他们等了一会儿,又悄悄退出去,饭菜原样留下。
中午,换了另一拨人。
这次是个年长的妇人,手里捧着一碗参汤,走到她身后,声音更软:“孩子,你要是不吃,玲大人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
她的睫毛抖了一下。
但手没动,呼吸也没乱。
妇人叹了口气,把汤放下,退了出去。
饭没动,汤也没碰。
傍晚,苍派人来收东西。
食物撤走时,她听见脚步停在门口,又退开。
没人再进来。
夜里,她一直没睡。
香火换了三次,她没睁眼。
风吹进来,香灰落了一地,她也没动。
有一次,一只飞蛾扑进香炉,烧死了,屋里多了点焦味。
她闻到了,但没反应。
第二天清晨,她还在原地。
手指有点僵,膝盖发麻,但她没调整姿势。
查克拉压得很低,几乎探不到。
白眼没开,眼睛一直盯着牌位,像在等它们自己开口说话。
外面又有人来。
这次是两个巡逻的族人,提着灯笼,低声说:“长老说,今天必须劝她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人要垮。”
另一个说:“你看她那样,哪像是会听劝的?自打昨天进门,就没换个姿势。”
他们站在门外,没敢进。
最后还是走了。
中午,送饭的又来了。
是个年轻男人,端着一碗米粥,轻轻放在矮几上,说:“小姐,这是玲大人以前最爱吃的白米粥,加了点姜丝,暖胃。”
他声音有点抖,“她说过,你小时候不爱吃早饭,她就守着你一勺一勺喂……”
屋里没动静。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眼眶没红,脸也没肿,整个人像块石头。
他不敢多留,放下就走。
夜里,她开始出汗。
额头、后背都湿了,衣服贴在身上。
手指微微发颤,但她用查克拉锁住神经,不让动作变形。
意识沉下去,一遍遍过同一个念头:变强。
不是喊,不是哭,不是发誓,就是两个字,反复刻进脑子里。
像在磨刀。
第三天早上,苍来了。
他没进门,站在门外,隔着门缝看她。
她还是那个姿势,背脊没弯,头没低。
玉佩挂在胸前,被衣服盖着,只露出一点边。
她的眼皮有点肿,但眼神清得吓人,像井底的水,照得见底,却没温度。
他看了很久。
然后挥了下手,对身后的人说:“撤了饭菜,别再送了。”
手下人迟疑:“可是……她三天没吃东西了。”
“她要的是静,不是照顾。”苍声音低,“让她静着。”
那人退下。
苍又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日头偏西,屋里暗下来。
她终于动了一下。
不是起身,也不是伸手,而是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里的光变了。
没有迷茫,没有犹豫,也没有恨意外露。
只有一种冷到底的清醒,像冰封的湖面,底下有暗流,但表面不动。
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族人匆匆跑过,边走边说:“听说了吗?苍长老说,今天要正式通报任务详情,连族谱都要重修……”
另一个接话:“千乃小姐还在灵堂里坐着呢,谁敢去叫她?”
“可不是嘛,那眼神,看了就心里发毛……”
声音远去。
她没回头,也没出声。
只是左手慢慢抬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玉佩。
凉的。
她没把它摘下来,也没塞进衣领,就让它挂着。
香炉里的香快烧完了。
最后一缕烟升起,歪了一下,断了。
她盯着那截熄灭的香头,看了很久。
然后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查克拉在指尖聚了一点,又散开。
不是修炼,也不是测试。
就像在确认自己还能动。
屋外,风大了些。
吹得门帘晃了晃,露出一角夜空。
星星出来了,很淡。
她没抬头看。
而是把右手收回,重新放在膝上,掌心向下,压住查克拉,压住心跳,压住所有还能动的东西。
静坐还在继续。
但她已经不是昨天的她了。
苍说得对,她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安慰。
她要的,只是把这一段彻底坐穿。
坐到眼泪不会再流,坐到软弱再也回不来。
坐到她能面对任何真相,而不必闭眼。
屋檐滴下一滴水,砸在石阶上,碎成几瓣。
她眨了下眼。
然后,手指微微收拢,指甲掐进掌心。
疼,但她没松。
就用这点疼,撑住最后一丝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