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西,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窗外已是人声鼎沸,校场方向的喧嚣隐隐可闻。
房内只有一方细麻布擦拭过金属发出的沙沙声。
一条大汉端坐桌旁,身形魁伟,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一双丹凤眼微微开阖,目光沉静似水,顾盼之间,不怒自威。
他身着半旧青袍,却难掩其挺拔如松的体魄与非凡的气度。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擦拭着横于膝上的一柄长刀。
刀长九尺五寸,刀柄古朴,暗合天数,刀鞘以鲨鱼皮鞣制,色泽深沉。
刀身自有一股森然寒意弥漫开来,令人不敢直视。
刀鐏处,隐隐刻有云龙纹样,昭示其不凡来历。
此刀,正是那威震华夏的武圣关羽之遗兵——青龙偃月刀。
虽历经岁月,饮血无数,却在主人的精心养护下,依旧散发着迫人的锋芒。
他擦拭得极其仔细,从刀鐏到刀柄,再到每一寸刀身,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又似在与一位老友进行战前的无声交流。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名作军官打扮的汉子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急切之色:“关兄,我的好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儿稳坐钓鱼台呢?校场那边锣鼓都敲了三通了!各路牛鬼蛇神都已经蹦跶半天了!那先锋印……”
来人乃是关胜在京中旧识,现任殿前司一小校,姓宣名赞,因其面庞黝黑,人称“丑郡马”。
他性情急躁,却极重义气,对关胜佩服得五体投地。
关胜手中动作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沉稳的力量:“宣赞兄弟,稍安勿躁。印信就在那里,跑不了。擂台上见真章便是,何必争这一时早晚。”
“唉!”宣赞一拍大腿,低声道,“我的关大哥!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次比武,水深着呢!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先锋的位置?童枢密那边、蔡太师门下,哪个不想安插自己人?您虽是武圣之后,身怀绝技,但朝中无人,终究是吃亏!若是去得晚了,让人钻了空子,或是裁判偏袒,岂不是……”
关胜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丹凤眼微微抬起,目光如电,扫了宣赞一眼。
宣赞后面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宣赞兄弟,”关胜缓缓开口道,“国难当头,辽寇南下,生灵涂炭。我关胜此来,非为高官厚禄,非为虚名浮利,乃是为继承先祖遗志,上报国家,下安黎庶。这先锋印,是责任,是担当,非是争权夺利的筹码。若这擂台之上,真有本事高强、胸怀韬略之辈胜了我关某,我甘为副贰,辅佐于他,共破辽贼。若是以龌龊手段窃据此位……”
他顿了一顿,左手轻轻抚过青龙偃月刀的刀身,一股无形的杀气立刻充盈了整个房间,虽一闪即逝,却让宣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则需先问过我手中这口青龙刀,答不答应。”
宣赞被关胜的气势所慑,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敬佩:“哥哥说的是!是兄弟我小家子气了!只是……只是看着那些跳梁小丑在台上耀武扬威,心里憋屈!”
关胜神色稍缓,重新拿起细麻布,继续擦拭刀柄末端:“真金不怕火炼。让他们先演着吧。我等压轴登场,岂不更好?”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是属于绝顶高手的自信与从容。
就在这时,窗外校场方向猛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声浪震天,远胜之前任何一次。
宣赞好奇心起,快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校场擂台之上,一名使金矛、持金盾的年轻武者刚刚将一个使宣花斧的彪形大汉逼落台下,动作干净利落,姿态潇洒从容。
那青年英气逼人,在阳光下宛如天神下凡。
“好家伙!这年轻人厉害啊!”宣赞忍不住赞道,“又赢了一场!叫……卢俊义?以前从没听过这号人物!看样子也是冲着决赛去的!”
“卢俊义?”关胜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他并未看向窗外,只是淡淡问道,“使得何种兵刃?何等路数?”
宣赞仔细看了看,回道:“一杆金色的长矛,像是矛又有点像棍,怪模怪样的,但使得是真厉害!又快又刁钻,力量还大得惊人!还有一面小金盾,防守得密不透风。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这身手……啧啧,恐怕不在之前那几个成名人物之下。”
关胜沉默片刻,缓缓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有此等英才涌现,乃国家之幸。”
他不再多言,将擦拭完毕的青龙偃月刀郑重举起,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每一寸都光亮如新,锋锐暗藏,这才缓缓站起身。
他身形极高,这一站起,更显巍峨,仿佛房间都显得矮了几分。
“时候差不多了。”关胜将青龙刀稳稳握在手中,那股沉静的气势陡然一变,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神兵,锐利无匹,“走吧,去会会天下英雄。”
……
校场之内,气氛已至白热化。
卢俊义连战连捷,尤其是最后一场,面对以力量着称的“冀北斧王”郝大力,他并未一味闪避,反而以硬碰硬,麒麟黄金矛一记简练无比的直刺,蕴含惊人爆发力,竟将对方沉重的宣花斧直接震脱了手!
这一手纯粹的力量展现,彻底征服了台下观众,也让那些原本对他年纪和资历有所怀疑的人闭上了嘴。
“卢俊义!卢俊义!卢俊义!”
欢呼声此起彼伏,许多人已将他视为夺印的最大黑马。
卢俊义立于擂台中央,微微喘息,连番战斗对他消耗亦是不小,但精神却愈发亢奋。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台下那些尚未登场或已被淘汰的对手,眼神中充满了自信与挑战的意味。
他在寻找,寻找那个名叫关胜的身影。
然而,那位传说中的武圣后人,至今仍未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