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严彧接到宗门传讯,需下山处理一桩较为棘手的秘境异动。
临行前,他来到朝慈的小院。
“我有事需离宗数日。”他看着朝慈,交代道,“剑理已授,修行在个人。我不在时,勿要懈怠,亦勿要急躁强求。”
朝慈点了点头,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习惯了每日有人准时出现,细致指导,突然要自己练,竟觉得这院子有点空。
“师兄早去早回。”他难得说了句客套话。
严彧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未再多言,转身御剑而去,化作天际一道流光。
院中恢复了寂静。
朝慈握着剑,独自站在那棵古松下。
他试着像前几天那样,摒弃固定的剑招,只凭心意去“刺”。
但没了严彧在一旁,那无形的压力似乎也消失了,他挥了几剑,感觉比之前更显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他有些气馁地停下,将剑搁在石桌上。
头两天,他依旧坚持每日引气、练习基础法术,但对于剑,只是敷衍地比划几下,进展甚微。
直到第三天午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期而至。
朝慈没有回屋,只是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丝如织,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汇成涓涓细流,沿着石缝蜿蜒而下,最终无声渗入泥土,或汇入更远处的溪涧。
雨水洗刷着庭院,也仿佛涤荡着他有些焦躁的心。
他看得入了神,目光追随着那一缕缕水流的轨迹。
它们遇石则绕,遇洼则盈,从不强求笔直,只是顺着地势,以最自然、最省力的方式流淌,无声无息,却能浸润万物,汇聚成势。
“上善若水…” 他无意识地低语出声,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
水至柔,却也无坚不摧;水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他的目光又转向院中那几丛在雨中微微摇曳的青竹。
竹身挺拔而有节,竹枝却柔韧,随风而弯,雨打叶垂,但风停雨驻后,便又缓缓弹起,恢复原状,不折不断。
柔韧,顺应,包容,持久……
这些自然的意象,与他本性中那份不喜争斗、追求省力与长久安宁的念头,隐隐契合。
是否……也可以这样用剑?
不刻意追求锋芒毕露,不强行固定轨迹形态,而是像这流水与青竹一样,顺应周遭,融入环境,与时舒卷,随势而动?
在需要时凝聚力量,在无需时敛藏锋芒,以柔克刚,以韧承重?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重新拿起剑,走入渐渐停歇的细雨之中,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努力将刚才观察流水与青竹时感受到的那种“顺势”、“柔韧”、“持久”的意境留存于心。
然后,朝慈缓缓挥动手中的剑。
他不再去想任何固定的招式,只是循着心中那份对“流水”与“青竹”意境的感悟,引导着体内的灵力。
剑尖划出的轨迹不再追求笔直刚猛,而是带着一种圆融绵长的意味,如同水流绕石,又似竹枝随风。
灵力附着其上,不再是僵硬的冲击,而是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缠绕流转,随剑势自然舒卷、起伏。
沉浸在这种“意与境合”的挥洒感中。
剑风过处,不再有凌厉的破空声,反而带着一股绵柔的气劲,卷动着地上积蓄的雨水,形成细小的水涡,又或是轻轻拂过竹叶,让沾着的雨珠簌簌落下。
一套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的“剑法”练完,朝慈缓缓收势,睁开眼。
他看着被自己剑势带动的水洼和微微晃动的竹叶,感受着体内灵力因刚才那种顺畅、绵长的流转方式而带来的一种奇异的平和,心中涌起一股豁然开朗的明悟。
虽然距离真正悟出属于自己的“道”还差得远,但已经隐隐约约悟出。
一条暗合“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之理的,如水、如竹的剑道雏形。
【宿主,你刚才练剑的感觉……好像和之前都不一样了。】1314小声说道,带着惊奇。
朝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中的剑,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
接下来的几天,他不再焦虑于进度,也不再强迫自己。
每日修炼之余,他更多地是静坐观察,感受天地间各种细微的韵律——风的流动,光的推移,云的聚散,草木的枯荣。
然后将这些感悟,融入到他随性而发的剑舞之中。
剑势时如春水般潺潺,时如秋叶般静美,灵力运转也越发自如圆融。
自有一股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意味在滋生。
数日时间,便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体悟与随性挥洒中悄然流逝。
朝慈沉浸在这种初窥门径的探索乐趣中,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于院中随性悟剑,剑意渐与周遭光影清风融为一体之时,远在千里之外,正于一处幽暗秘境中凝神探查的严彧,心念微动,似有所感。
他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