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激战与紧张随着恶灵暂退而稍得喘息,雪魄城难得迎来了片刻安宁。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缓,各自调息休整,治疗伤势,补充耗损的灵力。
这日清晨,晨光熹微,尚未完全驱散夜寒,宫门处便传来急促却清晰的禀报声:
“报——!启禀陛下!南国王后、我国长公主殿下凤驾已至城外!”
正于御书房与纪寒云商议后续布防的纪寒川闻讯,永冻之瞳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欣慰、凝重,亦有一丝近乡情怯般的波动。他立刻起身:“寒云,速随本王出城,恭迎姑母凤驾!”
“臣弟遵命!” 纪寒云亦是神色一肃,迅速整理衣袍。姑母纪清一,不仅是南国王后,更是他自幼便敬重仰慕的长辈,亦是连接东川与南国的重要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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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魄城外,风雪暂歇。
纪清一所乘的青鸾云纹王驾缓缓停稳。车帘被侍女掀起,她并未假手他人搀扶,而是自己步下马车,站定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
寒风扑面,带着记忆深处最凛冽纯粹的气息。她抬起头,望向眼前这座矗立在巨型冰架之上的冰雪之城。城墙依旧高耸晶莹,檐角的风铃声清脆依旧,只是岁月在冰壁上留下了更深的霜纹。街道格局依稀可辨,有些老铺的招牌甚至与她儿时记忆重叠。巡逻的士兵身着厚重的冰原铠甲,步伐沉稳;早起的百姓裹着兽皮袄子,呵着白气开始一天的劳作,见到王室仪仗,纷纷恭敬避让行礼,眼中是质朴的敬畏与依赖。
这一切,与她记忆中那个繁华中带着宫廷森严、却也充满父亲(老东川王)慈爱目光与兄长(纪清寒)爽朗笑声的故乡,既相似,又不同。少了些无忧无虑的明媚,多了几分在严酷环境中磨砺出的坚韧与沉稳。王兄纪清寒早逝的悲痛,远嫁南国的决绝,守护两国安宁的重任……无数往事与感慨瞬间涌上心头,化作喉间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又被她强行压下。她是南国王后,也是东川的长公主,此刻归来,不为怀旧,只为救女。
“恭迎长公主殿下归国!” 纪寒川与纪寒云已率一众官员在城门前恭候,依礼躬身。纪寒川的声音沉稳,用的是家国之礼。
纪清一目光落在两个侄儿身上。纪寒川已长成沉稳英挺的君主,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重压,左颊的冰棱疤刺目;纪寒云则清瘦依旧,面色苍白,但眼神温润坚定。她心中微酸,快步上前,亲手扶起两人,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有着不容错辨的关切:“寒川,寒云,不必多礼。快起来。家中之事,辛苦你们了。”
“姑母远来辛苦。” 纪寒川直起身,永冻之瞳看向纪清一,带着晚辈的敬重,“潇淇之事,是寒川未能护佑周全。”
“先不说这些,带我去看鸢儿。” 纪清一摆摆手,语气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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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雪阁内,气氛依旧凝重。得到消息的蓝灼、慕珩等人早已守候在外间。
见纪清一在纪寒川兄弟陪同下快步走入,蓝灼立刻迎上去,眼圈微红:“母后!” 慕珩亦紧随其后,恭敬行礼:“儿臣拜见母妃。”
纪清一匆匆点头,目光已越过他们,直直投向内室榻上:“自家人,不必多礼。鸢儿现下情况究竟如何?” 她一边问,一边已快步走入内室。
慕珩跟上,语速加快但清晰地汇报:“自昏迷以来,纪主君与儿臣一直轮流为潇淇输送灵力,稳定心脉与灵源。目前气息已平稳许多,面色也稍有恢复,但……意识始终未曾苏醒。”
纪清一已来到榻边,俯身仔细查看女儿。她先是探了探蓝鸢的脉搏,又轻轻翻开她的眼睑察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精纯柔和的灵力,小心地探入蓝鸢眉心冰莲印记,细细感知其体内灵力的流转状况。
良久,她才收回手,眉头紧蹙,转身对随她一同进来、同样面色凝重的青木长老道:“鸢儿体内,原本水灵珠的灵力循环被一股新生的、极为霸道的寒冰风雪本源之力冲击并融合,形成了一个更庞大却极不稳定的新灵源。她自身的圣女净化之力,则作为‘粘合剂’与‘转化器’,将这两种同源却不同态的力量结合起来,爆发出了惊人的净化威能。”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后怕与心疼:“但这股新生力量层次太高,鸢儿初获,根本未能完全掌控,更别提融会贯通。强行催动如此庞大的融合之力进行高阶净化,对她尚未适应强化的经脉与神魂,造成了巨大的负荷和反噬。消耗的不仅仅是灵力,更是本源心力。”
青木长老捋着长须,点头补充:“王后所言极是。诏灵殿下此番,好比孩童骤然挥舞千斤巨锤,虽能伤敌,自身筋骨亦难免受损。眼下灵源虽暂稳,但神魂因过度消耗而陷入深度沉睡自我修复,何时能醒,要看她自身的恢复能力与外界辅助。依老朽看,至少需精心调养数日,方有转机。”
一旁的蓝灼听得心急如焚:“母后,长老,那阿姐……性命可有危险?都怪我!我的火凤之力与她此刻体内的冰雪之力属性相斥,根本无法相助……” 她攥紧了拳头,满是自责。
纪清一转身握住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宽慰:“灼儿莫急,也莫要自责。你阿姐性命暂无大碍,只是需要时间。你的火凤之力自有其用武之地,此刻强求反而不美。” 她目光重新落回蓝鸢苍白的脸上,语气转为坚定,“眼下,需以最温和精纯的同源风雪灵力,持续温养她的经脉,抚慰受创的神魂,助她早日凝聚意识,掌控新生力量。”
说罢,她示意慕珩与纪寒川暂且退开些许,自己在蓝鸢身侧坐下。她闭上双眼,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南国王后的雍容华贵,而是仿佛与脚下这片冰原血脉相连的自然与威严。比纪寒川更为醇厚、更为古老、也更为柔和的精纯风雪灵力,自她掌心缓缓涌出,如同母亲温暖的手,轻柔地将蓝鸢整个人包裹起来。那灵力带着纪清一特有的、融合了东川冰雪之韧与南国水灵之润的特质,丝丝缕缕,渗透进蓝鸢的四肢百骸,开始更为细致地梳理和安抚那躁动不安的新生力量。
慕珩与纪寒川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稍定。有纪清一亲自出手,以其对两种力量的深刻理解与血脉联系,蓝鸢康复的希望无疑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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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雪魄城中众人合力救治蓝鸢、东川北境危机暂缓的同时,万里之遥的大祈京城,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正有一股蓄谋已久的暗流,开始疯狂涌动,即将演变成一场席卷朝堂的惊涛骇浪。
数道隐秘的身影,在夜色掩护下,频繁出入于上官府邸与某些军营、城门值守将领的私宅。巨大的利益许诺、精密的行动步骤、事成后的权力划分……一桩桩,一件件,在密室中低声敲定。
上官钦抚摸着手中的兵符仿制品,老眼之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与野心:“慕珩远在冰原,生死未卜;慕川虽在京城,但禁军并非铁板一块……皇帝老儿近年体衰多疑,正是千载难逢之机!”
慕凌亦是面带兴奋与狠厉:“舅父所言极是!只要计划周详,趁其不备,控制宫城,拿下慕川,逼父皇写下传位诏书……届时,纵使慕珩侥幸生还,大势已去,他又能如何?”
他们精心策划的逼宫政变,已然箭在弦上。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向着大祈皇权的核心——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笼罩而去。而此刻,京城之中,太子慕川与忠于皇帝的势力,似乎尚未完全察觉这迫在眉睫的致命危机。
东西两处,一冰原一京城,危机以不同的形态,同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