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角地底的厮杀声尚未在耳畔完全消散,黎明的寒意已浸透甲胄。填塞夯实的地面还带着新翻泥土的腥气,与那股若有若无的辛辣毒烟味混杂,提醒着刚刚过去的地底惊魂。我们胜了,赢了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斗,但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吴用不是庸才,绝不会将赌注全压在一处。
“传令各部,”我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扩大缸听范围,西北、正北方向,增派双倍人手,十二时辰轮值,监听间隔缩至半刻!徐先生,劳您亲自督查。”
徐和领命,匆匆而去,花白的须发在晨风中微颤,背影却挺直如松。
栾廷玉抹了把脸,眼中血丝密布,沉声道:“东北地道被破,吴用必知我等有所防备。下一波,恐更刁钻。”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城墙西北和正北方向,几乎同时传来了尖锐的竹哨报警声!声音急促,是最高级别的敌情!
我和栾廷玉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来了!而且不止一路!
“上城!”我低喝一声,与栾廷玉各带一队亲兵,分奔西北、正北城墙。
踏上西北角马面墙垛,寒风扑面。放眼望去,晨雾尚未散尽,但见远处梁山军阵中,数十架改良过的厚木盾车被推出,形如屋脊,覆有湿泥,正被士卒奋力推向城墙!盾车之后,人影绰绰,弓弩手蓄势待发,更远处,还有数架行炮车在缓缓调整射界!看这架势,竟是打算以盾车为掩护,强攻西北角!
“弩炮!目标敌盾车阵后行炮车,石弹预备!掷弹机,换装中型火药包,标定盾车前沿五十步区域,梯次延射,阻其步卒!弓弩手,听号令,专射盾车缝隙及推动士卒下肢!”我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旗语翻飞,命令迅速传达。
几乎同时,正北方向也传来了栾廷玉沉稳的号令声和弩炮发射的轰鸣!显然,那边也遭遇了攻击。
大战,终于从地底转回了地面,而且一上来就是两面夹攻!
“轰!轰!”西北方的弩炮率先发威,石弹呼啸着砸向敌军后阵,一架行炮车被击中,木屑横飞,但更多的盾车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掷弹机,放!”我厉声下令。
“嘭!嘭!嘭!” 中型火药包划着弧线,落在盾车前方爆炸,破片和冲击波将跟随的梁山步卒掀翻一片,推进势头为之一滞。但敌军显然早有准备,后排士卒立刻补上,推动盾车继续前进,阵中弓弩手也开始仰射还击,箭矢如蝗,叮叮当当打在垛口上。
“低头!举盾!”城头军官大声呼喝。守军依托女墙,用弓弩精准点射,不时有梁山兵中箭倒地,但盾车阵整体仍在蠕动靠近。
战况一时陷入胶着。西北、正北两面,杀声震天,弩炮怒吼,火药包爆炸声此起彼伏。梁山军仗着人多,不计伤亡,攻势如潮。守军凭借城防和火力优势,顽强阻击。每一刻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墙砖。
我心中焦急,两面受敌,兵力、火力皆被分散,久守必失!必须尽快打破僵局!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的“夜不收”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气喘吁吁地喊道:“姑娘!不……不好了!东南……东南山林中发现敌军踪迹!看衣甲,像是二龙山的人马,约三四百,正沿山脊小路,向我寨后摸来!”
三面受敌!我心猛地一沉!好个吴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西北、正北佯攻吸引我主力,真正的杀招,竟是这悄无声息的奇兵,欲袭我防备相对薄弱的侧后!
“栾教师那边可知情?”我急问。
“已……已派人去报!”
情况危急!寨中可战之兵本就有限,如今三面被攻,兵力捉襟见肘。后山小路虽险,但若被这股奇兵摸上来,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脑中飞速盘算:西北、正北攻势虽猛,但一时难破。后山奇兵人少,却是心腹之患!必须当机立断!
“传令!”我一把拉过身边亲兵,语速极快,“速去禀报栾教师,请他务必顶住正面压力!‘獠牙’小队全体,随我即刻驰援后山!另,调预备军一都(百人),携震天雷及弓弩,速至后寨墙布防!”
“姑娘!后山险峻,您亲自去太危险!”亲兵急道。
“顾不得许多了!速去!”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对身后待命的猴子等“獠牙”队员喝道,“‘獠牙’集合!目标后山鹰嘴崖,急行军!把咱们‘招待’客人的‘好东西’都带上!”
“是!”猴子等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迅速检查装备,除了常规刀弓,每人身上都挂满了震天雷和小型火药包。
我们一行三十余人,如同离弦之箭,穿过喧嚣的寨子,扑向后山。后寨墙较低,守军稀少,见到我们赶来,士气稍振。
我迅速观察地形。鹰嘴崖是通往后寨最险要的一条小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涧,易守难攻。但若被敌军抢占崖顶,则可俯冲而下,威胁巨大。
“猴子,带你的人,抢占崖顶制高点,多备滚石檑木!其余人,随我在‘一线天’隘口设伏!把带来的铁蒺藜、绊索全给我用上!震天雷预备,听我号令!”
队员们迅速行动。我们刚在狭窄的隘口两侧岩石后埋伏好,山道上便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二龙山的人马到了!他们显然想偷袭,队形紧凑,速度不慢。
眼看先头数十人已进入隘口伏击圈,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挥手:“獠牙,打!”
“嗖嗖嗖!”埋伏在两侧的“獠牙”队员率先用弩箭点射,几名敌军应声倒地。
“有埋伏!”敌军一阵大乱。
“震天雷,扔!”我厉声喝道。
霎时间,数十枚黑点从岩石后飞出,落入敌群!
“嘭!嘭!嘭!嘭!”
连续的爆炸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威力倍增!破片和冲击波将敌军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浓烟尚未散尽,猴子等人又从崖顶推下早已备好的滚石檑木,轰隆隆砸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把这股企图偷袭的奇兵彻底打懵了!他们本以为偷袭顺利,哪曾想遭遇如此猛烈的伏击?狭窄的地形让他们无处可躲,瞬间死伤惨重,幸存者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向后溃逃!
“追!别放跑一个!”猴子在崖顶大喊。
“穷寇莫追!”我立刻制止,“守住隘口!速派人清理战场,收缴武器,将伤员补刀!快!”
我知道,正面战事吃紧,这里必须速战速决。这股奇兵被击溃,至少能暂时缓解后顾之忧。
果然,不久后,正面城墙方向传来消息,西北、正北的梁山军见偷袭失败,攻势也渐缓,似有退意。
当我带着“獠牙”小队赶回正面城墙时,已是日上三竿。西北、正北方向的梁山军已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数百具尸体。栾廷玉正指挥人手打扫战场,加固工事。
他看到我,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后山解决了?”
“解决了。折了七八个弟兄,伤了十几个,全歼二龙山奇兵四百余。”我语气平静,心中却无多少喜悦。虽然再次击退了敌军,但三面受敌的险境,让我深刻意识到黑风隘面临的巨大压力。吴用的手段,层出不穷,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阳光刺眼,照在血迹未干的城墙上,泛着暗红的光。击退了三面杀机,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我们就像暴风雨中一艘孤舟,刚刚扛过一波巨浪,却深知,更猛烈的风暴,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