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小队兑现了承诺。那条从裂谷崖壁蜿蜒而下的小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峭壁上的一系列天然岩缝和凸起,需要攀爬、垂降,在弥漫的火山灰和随时可能发生的余震中。
雇佣兵们经验丰富,用仅剩的绳索和工具,艰难地将林烨、阿哲和昏迷的苏婉带下近千米的峭壁。当他们终于踏上裂谷底部相对平缓的河滩时,每个人都已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林烨依靠残存的意志力强撑着,但卡夫拉传承带来的永久性规则脉络损伤,如同无数烧红的细小锁链,缠绕着他的感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左眼彻底失明,右眼视野也因内出血和规则污染而严重受限,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色块和光影。
裂谷底部的河流浑浊湍急,带着地热和火山灰的灼热气息。“猎犬”找到了之前藏匿在河边岩洞里的两艘橡皮艇,勉强挤下了所有人。他们沿途躲避着零星的、被“暴怒”污染影响的生物和偶发的山体滑坡。
一天一夜后,河流汇入一条更宽阔的、流向东方海岸的水道。又过了半天,咸腥的海风替代了硫磺味,他们抵达了非洲东海岸一处荒芜的滩涂。
“只能送到这儿了。”“猎犬”将橡皮艇拖上岸,拍了拍满是污垢的作战服,“往北三十公里有个废弃的小渔港,运气好能找到还能用的船。往南……是战区,基金会和当地军阀在打。你们自己选。佣金尾款,打到老账户。”
“多谢。”林烨嘶哑道,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几张浸水但尚可辨认的加密电子凭证——这是凯瑟琳之前给的应急资金的一部分——递给“猎犬”。
“猎犬”接过,看了看凭证,又看了看林烨和阿哲,以及依旧昏迷的苏婉。
“说实话,小子,我看你们撑不到目的地。不过……祝你们好运。这世道,好运气比黄金还少。”
说完,他挥了挥手,带着仅剩的两名手下,转身消失在海岸线的乱石堆后。
“林哥,现在怎么办?”阿哲扶着苏婉,看向茫茫大海。苏婉的情况稳定了些,但依旧昏迷,偶尔会因芯片残留的痛苦而蹙眉、梦呓。
“分开走。”林烨靠着潮湿的岩石坐下,喘息着。“你带着苏婉,想办法去西藏。苏婉留下的资料里有卡夫拉传承的线索,可能就在西藏某个遗迹里。用暗银板子试试共鸣,或者……找当地人打听。小心理事会和基金会,还有……建造师。”
“那你呢?你一个人怎么去马里亚纳海沟?那在太平洋深处!而且你……”
“我有办法。”林烨打断他,从苏婉贴身的防水袋里,又摸出一件东西——一个小小的、金属质地的、类似信标或身份牌的东西。这是苏婉昏迷前,阿哲在她身上发现的,上面刻着一串复杂的、属于理事会内部“隐秘修缮派”的特殊识别码和一组坐标。“苏婉……还留了这个。这是给‘遗产守护者’的紧急联络信标和接应坐标。就在这附近海域,有一处他们的秘密水下据点。他们……应该还在。”
“‘遗产守护者’?凯瑟琳长官那边的?”
“对。苏婉和他们有联系。这是最后的后手。”林烨握紧那冰冷的金属信标。他没说的是,苏婉留下这个,很可能是在她预感到自己可能被控制或无法行动时,为林烨准备的退路。而现在,他要用这条路,去往更危险的地方。
“林哥……”阿哲声音哽咽。
“别废话了。时间不多。”林烨挣扎着站起,从破烂的衣物上撕下布条,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记住,找到解除芯片的方法,找到‘源初蓝图’的线索。苏婉的命,高文的命,还有那些潜伏者的命,都系在这上面。我们在……‘方舟’汇合。如果‘方舟’还在。”
他顿了顿,看向阿哲,用仅存的右眼,努力想看清这个一路同生共死的年轻同伴。“阿哲,靠你了。”
阿哲用力点头,抹了把眼睛,将苏婉小心地背在背上。“林哥,你……一定要活着。等我们回来。”
没有更多告别。林烨转身,朝着海岸线北方,步履蹒跚地走去。阿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礁石后,深吸一口气,背紧苏婉,转身走向南方——他记得之前“猎犬”提到,南方几十公里外有一个被战火波及但可能还有交通工具的小镇。
一天后,林烨在北方那个废弃渔港,找到了一艘被遗弃的、锈迹斑斑但引擎尚可发动的小型渔船。他利用苏婉信标上的加密频道,尝试发送了简短信号。
几个小时后,一艘没有任何标识、涂着深蓝色吸波涂层的流线型小型潜艇,如同幽灵般浮现在渔港外的海面下。
潜艇接走了林烨。内部狭窄但整洁,船员沉默寡言,身着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制服,对林烨的重伤和状态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提供了基础的治疗和营养剂。
潜艇指挥官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他确认了信标和识别码后,只说了两句话:“目的地,塔耳塔洛斯外围警戒区。我们只能送你到那里。进入和出来,靠你自己。祝你好运。”
接下来的几天,潜艇在深海中潜航。林烨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和剧痛中度过,偶尔清醒,就强迫自己回忆、梳理卡夫拉传承的“编织图谱”,试图找到暂时稳定伤势、或者至少是压制痛楚的方法。进展缓慢,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加重的负荷和损伤。但他没有停,他知道,进入塔耳塔洛斯后,他可能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五天后,潜艇抵达马里亚纳海沟边缘区域。指挥官将林烨叫到指挥舱,指着舷窗外一片深邃的、连潜艇探照灯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塔耳塔洛斯就在下面,海沟最深处,约一万一千米。监狱本身是一个巨大的、由基金会和理事会联合建造的、利用地热和深海高压供能的规则抑制场。外部有层层声呐、水雷、自律兵器巡逻。内部……我们只知道进去的人,很少有出来的。”指挥官调出一幅简陋的结构图,是苏婉资料里的一部分,“你的身份信息已经用苏婉长官留下的权限,伪装成一个因‘精神污染’和‘规则不稳定’被临时收押的‘清剿者’外围人员。押送记录和生物特征都做了手脚,但进入内部后的深度检测可能会穿帮。你只有一次机会,在进入核心收容区前,找到高文,拿到东西,然后……”
他指了指结构图上一个标红的位置。“这里,是监狱的垃圾处理兼紧急排放口,连接着海沟一条天然热液裂隙。理论上,如果能在内部引发足够大的混乱,破坏部分抑制场,这个出口会在压力失衡下短暂开启几十秒。但那是绝路,下面就是岩浆房和极端规则乱流区,生存几率……”
“足够了。”林烨打断他,声音平静。“怎么进去?”
“一小时后,会有一艘理事会的‘囚犯转运艇’经过这片海域,前往塔耳塔洛斯进行例行补给和人员轮换。我们已经模拟了它的声纹和识别信号。你会被装在一个特制的、屏蔽规则感应的‘静滞舱’里,混在它的货舱中。
转运艇进入监狱外部码头后,会有内部人员(苏婉发展的线人)将你的静滞舱标记为‘特殊检疫物品’,运往深层检疫区。那里距离核心收容区较近,且监控相对薄弱。之后,就看你自己了。”
计划粗糙,漏洞百出,但这是唯一可行的路径。
一小时后,林烨躺进了那个冰冷、狭窄、内部充满粘稠缓冲凝胶的“静滞舱”。舱门关闭的瞬间,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降临,只有凝胶挤压身体的触感和自己缓慢的心跳。规则感知被彻底屏蔽,连卡夫拉传承带来的剧痛都变得模糊、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时间感变得混乱。可能过了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有几分钟。他感到几次明显的震动和转向,应该是潜艇在接近并“对接”转运艇。然后是被搬运、移动的颠簸感。
不知过了多久,静滞舱猛地一震,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模糊的、经过金属和凝胶衰减的声响:机械运转声、脚步声、低沉的对话。
“……特殊检疫品……来自东非污染区……标记为高危险规则不稳定体……需要深层隔离观察……”
“……权限确认……运往c-7区深层检疫室……注意隔离协议……”
静滞舱再次被移动,进入了一个似乎有重力变化的环境(进入了监狱内部人工重力场)。移动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停止。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静滞舱发出轻微的泄压声,舱盖缓缓滑开。冰冷、干燥、带着强烈臭氧和金属味的空气涌入。光线昏暗,只有舱外应急灯的红光。
林烨挣扎着从粘稠凝胶中坐起,剧烈咳嗽,吐出凝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纯白色的金属房间内,除了一张金属床和角落里的一个摄像头,空无一物。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金属门。
成功了第一步。他进入了塔耳塔洛斯深层检疫区。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伤势依旧严重,规则脉络的损伤在静滞舱屏蔽效果消失后,再次清晰地传来灼痛。左眼彻底失明,右眼视力依旧很差。但精神在短暂的“屏蔽”后,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摸了摸贴身藏好的、苏婉留下的微型存储器,以及一件“猎犬”小队留给他的、简陋但锋利的陶瓷匕首——唯一能带进来的非金属武器。
就在这时,房间的扩音器响起一个冰冷的、合成的声音:“编号747,特殊检疫体。请保持静止,接受深度规则扫描与精神状态评估。任何抵抗将导致强制措施。”
一道淡蓝色的光线从天花板洒下,笼罩林烨全身。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带有侵入性的规则感知扫过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尤其是左眼、规则脉络的损伤处、以及体内残留的各种污染。
他立刻按照苏婉资料中的提示,调动“编织图谱”中一种极其精妙的、关于“规则信息伪装”和“表层结构模拟”的技巧,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规则严重污染、不稳定、但尚且“可控”的状态,同时将卡夫拉的传承和自身真正的规则特性深深隐藏。
扫描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林烨全身肌肉紧绷,额头渗出冷汗,每一次伪装和对抗扫描,都让本就脆弱的规则脉络承受巨大压力。他感到喉咙发甜,几乎要压制不住涌上来的鲜血。
终于,蓝光熄灭。
“扫描完成。规则污染等级:高(混合型)。稳定性:临界。精神状态:紊乱。建议:立即转入核心收容区,高等抑制单间,进行长期观察与……”合成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接收新的指令,“……指令更新。临时授权:将该检疫体移送至b-9区,13号审讯室。由‘看守长’直接处理。立即执行。”
审讯室?看守长?不是直接收容?林烨心中一沉。是身份暴露了,还是苏婉的线人出了问题?或者是监狱内部的常规流程变更?
没有时间思考。金属门滑开,两名穿着全封闭式黑色防护服、手持造型奇特、枪口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步枪的守卫走了进来。他们一言不发,一左一右架起林烨,将他拖出房间。
走廊狭窄、低矮,墙壁是深灰色的、毫无缝隙的金属,天花板排列着密集的监视器和能量抑制器的发生器。空气冰冷,重力似乎比正常大一些,让人感到压抑。
灯光是冰冷的白色,但亮度不高,在走廊尽头投下长长的阴影。林烨被架着,踉跄前行,经过一道道需要权限验证的密封门。他能感觉到,每经过一道门,周围的规则抑制力场就增强一分,他体内残存的规则力量就被压制得更厉害,甚至连“编织图谱”的感知都变得极其晦涩、艰难。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的金属门前。一名守卫在门边的面板上操作了一下,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正中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椅,椅背连接着复杂的线路和电极。房间一角,有一个控制台,屏幕亮着。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肩膀上有三道银色横杠、面容刻板严肃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站在控制台前。
“看守长,人带到了。”一名守卫报告。
“出去。在门外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中年男人没有回头,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守卫应声退出,门再次关闭。
房间里只剩下林烨和那个被称为“看守长”的男人。空气凝重得仿佛要凝固。
看守长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很普通,属于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冰冷,如同鹰隼,审视着林烨的每一丝细微反应。他走到林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编号747。或者说……林烨。”看守长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叫出了林烨的真名。
林烨心脏一缩,但没有说话,只是用仅存的右眼,平静地回视对方。他在评估,是立刻暴起制敌,还是……
“不用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看守长忽然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他走到控制台前,快速按了几个按钮。
房间四周的墙壁,突然亮起了几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纹路,一股微弱但稳定的规则波动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小范围的“信息屏蔽场”。
“苏婉长官留下的紧急联络码,加上你身上那点可怜的、试图伪装但破绽百出的‘度量’印记,还有你体内那乱七八糟的污染……想不认出你都难。”
看守长转过身,看着林烨,眼中那冰冷的审视稍微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疲惫和忧虑的神色。
“我是‘隐秘修缮派’在塔耳塔洛斯内部的联络人之一,代号‘渡鸦’。苏婉长官在失联前,将你的可能到来和部分信息,通过加密频道传递给了我。但我没想到,你会伤得这么重,状态这么差。”
林烨略微放松了一丝紧绷的神经,但警惕未消。“高文局长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活着。但情况很糟。”‘渡鸦’脸色阴沉,“激进派首领莫里斯在完全控制理事会后,第一时间就秘密转移了高文局长到这里。他们对他进行了……残酷的审讯和精神折磨,试图挖出‘隐秘修缮派’的完整名单和他在‘方舟’事件中掌握的所有情报。高文局长意志坚定,没有屈服,但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他被关押在监狱最底层,核心抑制区,Zero号特级囚室。那里是抑制力场最强的地方,二十四小时监控,由‘典狱长’亲自看守。”
“‘典狱长’?”
“塔耳塔洛斯的人工智能主控核心,融合了部分上古规则生物碎片和基金会最尖端科技打造的……怪物。它没有实体,或者说,整个监狱底层结构就是它的‘身体’。它能感知、控制监狱内绝大部分设施,并能调动强大的规则抑制力和攻击性规则武器。更重要的是,它似乎与墨菲斯有某种联系,能识别并优先清除‘修缮派’和规则异常体。”
‘渡鸦’语气沉重,“莫里斯已经和墨菲斯秘密结盟。他提供理事会的情报和资源,帮助墨菲斯收集‘源初蓝图’碎片,换取在墨菲斯所谓‘新世界’中的地位。高文局长体内的芯片名单,是他们必须拿到手的东西。之所以还没强行取出,是因为芯片与高文局长的生命体征和规则印记深度绑定,强行取出会引发芯片自毁,名单也会被加密锁死。他们在等,等找到安全剥离的方法,或者……等高文局长自己崩溃。”
“芯片名单……真的还在?”林烨问。
“在。这是高文局长最后的底牌,也是我们这些还忠于理念的人最后的希望。”
‘渡鸦’点头,“名单记录了理事会内部三十七位‘隐秘修缮派’成员的详细身份、联络方式和安全屋,其中包括三名常任理事。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拿到它,然后设法将名单和你的信息传递出去,联合所有还能行动的力量。”
“怎么进入Zero号囚室?怎么对付‘典狱长’?”
“几乎不可能。”‘渡鸦’摇头,“Zero号囚室的防御是绝对的。唯一的漏洞,是‘典狱长’本身。它虽然强大,但其逻辑核心依然是程序化的,有固定的行为模式和响应协议。而且,它似乎对高度规则污染和混乱状态,有一种……‘收集’和‘分析’的癖好。这是苏婉长官之前分析出的一个可能弱点。”
他指向控制台屏幕,上面调出了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显示一个规则严重污染、陷入疯狂的囚犯被送入底层区域后,“典狱长”并未立即将其“处理”,而是调动了大量扫描和分析设备,对其进行了长时间的、细致的观测。
“你的状态,正好符合这个‘癖好’。”‘渡鸦’看向林烨,“你身上的污染混合了至少四种奇点的力量,规则结构极其混乱、不稳定,还带着‘度量’的印记。对‘典狱长’来说,你是一个绝佳的、前所未有的‘研究样本’。如果我们操作得当,或许能利用这一点,让你被‘主动’送入靠近Zero号囚室的深层分析室,而不是直接进焚化炉。但风险极高,一旦被它识破伪装,或者分析过程中你的伤势失控,你会被瞬间‘分解’。”
“没有其他选择。”林烨平静地说。
“我知道。”‘渡鸦’深吸一口气,“我会修改你的检疫报告,将你的危险性和‘研究价值’提到最高,并‘建议’移送至底层S-01号深层分析室,那里就在Zero号囚室隔壁。之后,我会设法制造一场小范围的、针对抑制力场供能节点的‘事故’,引发短暂混乱和力场波动。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在力场波动的瞬间,突破分析室的隔离,进入Zero号囚室,找到高文局长,拿到芯片。然后……”
他指了指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稍深的地板砖。“这里是监狱早期建设时留下的一条废弃维护管道入口,后来被封死了,但我知道开启方法。管道通往上层的垃圾处理系统,最终连接着你资料里提到的那个紧急排放口。拿到芯片后,从那里离开。管道内没有监控,但结构老旧,很不稳定,而且充满了残留的规则污染和……一些不好的东西。能不能活着出去,看你运气。”
“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三小时。三小时后,例行巡检结束,会有一次短暂的、监控系统例行自检的窗口期,大约五分钟。‘事故’会在那时发生。你必须在这三小时内,保持‘样本’状态,不能引起任何额外怀疑。我会给你注射一针强效镇定剂和规则稳定剂(伪装用),让你看起来更‘稳定’也更‘具有研究价值’。但这会进一步压制你的感知和行动能力,在药效过去前,你几乎是个废人。”
“注射吧。”林烨没有任何犹豫。
“渡鸦”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从控制台下的隐藏抽屉里,取出一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走到林烨身边,将针头刺入他的颈动脉。
冰冷的液体涌入血管,迅速扩散。林烨感到意识迅速变得昏沉、迟滞,身体的剧痛和规则的紊乱被一种麻木的、遥远的平静取代,但同时,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控制力也在飞速下降。他最后看了一眼“渡鸦”,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名单……拿到后……怎么传递……”
“‘渡鸦’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芯片有内部加密,需要特定的、只有高文局长知道的密码才能读取完整信息。拿到后,如果可能,让高文局长告诉你密码。如果他不说,或者来不及……就把芯片带出去,找到‘方舟’或‘遗产守护者’的人,他们有办法破解。至于传递……拿到芯片后,在管道里,你会看到一面刻着三颗星辰图案的墙壁,用你的血,在星辰中间点一下。那是我设置的一个单向、一次性信息传递节点,会将芯片的加密数据和你的简短状态,发送给预设的紧急联络人。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保障。”
林烨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但强烈的困意和麻木感如潮水般涌来,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渡鸦”看着昏迷过去的林烨,将他扶到金属椅上固定好,调整了一下他手臂和颈部的束缚带,使其看起来既牢固又不至于造成额外伤害。然后,他走到控制台前,开始快速操作,修改报告,设定“事故”程序,清除房间内的一切临时操作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计时器。
距离窗口期,还有两小时五十七分钟。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林烨,低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
“苏婉长官……你的朋友,是个真正的勇者。愿……我们都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说完,他关闭了信息屏蔽场,按下了呼叫守卫的按钮。
门滑开,两名守卫再次进入。
“目标已处理完毕。按修改后的报告,移送至底层S-01号深层分析室。优先级:最高。通知‘典狱长’,有一个极具研究价值的特殊样本即将送达。”
“是,看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