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带来的麻木与昏沉如同厚重的帷幕,将林烨的意识包裹、拖拽向无光的深海。他感觉自己像一具漂浮在粘稠凝胶中的标本,感知被剥离,疼痛变得遥远,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意义。
但“编织图谱”带来的、对规则的深层直觉,像黑暗海底的一盏微弱航灯,顽强地闪烁着,提醒着他此刻的状态和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身体的移动——被抬上某种悬浮运输平台,经过一道道冰冷的、散发着规则抑制波动的密封门,不断下降,下降。重力在变化,空气变得更加沉重、干燥,带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加热后的焦糊味。偶尔,会有冰冷的机械臂触碰他的身体,植入或连接某些东西,带来细微的刺痛和酥麻。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昏迷的表象,呼吸平稳,肌肉松弛,但内里,那盏航灯般微弱的意识,却在疯狂运转。
他回忆着“渡鸦”的话,回忆着苏婉留下的结构图,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着可能的路径、突发状况、以及……如何在那短暂的、预计五分钟的窗口期内,从分析室突破到Zero号囚室。
三小时。他必须在这麻木与禁锢中,保持清醒的、至少是能随时激活的、最内核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移动停止了。他被转移到一个新的、更加冰冷的表面上——是分析台的金属床。
更多、更复杂的探头和感应器贴附、刺入他的皮肤,细微的电流和扫描光束开始在他体内游走。
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冰冷、充满解析欲望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开始“抚摸”、“探查”他身体的每一寸,尤其是那些规则污染、损伤和残留印记的区域。
是“典狱长”。它来了。或者说,它的感知延伸到了这里。
林烨更加小心地维持伪装,将卡夫拉的传承和自身真正的规则核心,如同最珍贵的火种,深深埋藏在意识最深处、用“编织图谱”中最精妙的“信息茧房”技巧层层包裹。
同时,他将那些混乱的污染、破损的脉络、以及药物带来的“稳定假象”,精心“编织”成一个诱人的、充满研究价值的、却又似乎随时可能失控崩溃的“样本”外壳。
冰冷的意念在他体内“流连”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在分析、在……评估“收藏”价值。林烨能感觉到那意念中传来的一丝“满意”和“好奇”,如同孩童发现了新奇又危险的玩具。
扫描持续了很长时间。然后,意念缓缓退去,但并未完全离开,只是从“细致探查”转为“持续监控”。分析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林烨在心中默默计时。药物带来的麻木感在缓慢消退,但身体依旧沉重,感知迟钝。他必须等待,等待“渡鸦”制造的“事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分析室内的光线恒定不变,温度冰冷,只有仪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他看不懂的数据流。
就在林烨几乎要以为计划失败,或者“渡鸦”出事了的时候——
嗡——!!!
整个分析室,不,是整个监狱底层,猛地一震!不是爆炸,而是某种低沉的、从结构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能量过载的尖啸!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瞬间熄灭,又亮起刺目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每个角落!
“警告!c区3号、7号抑制力场供能节点过载!力场输出不稳定!正在尝试修复!所有人员原地待命!重复,原地待命!”
来了!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瞬间,林烨感到笼罩全身的那股强大规则抑制力场,出现了剧烈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波动和衰减!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足够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仅存的右眼适应了闪烁的红光,视野依旧模糊,但足够了!
他用力挣动身体,那些连接在身上的探头和感应器在力场波动下纷纷松脱、爆出电火花!束缚着他的金属带也在力场减弱下出现了短暂的机械故障!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从分析台上翻滚而下,摔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骨头传来抗议的呻吟,但他不管不顾,挣扎着爬起,扑向分析室一侧的墙壁——根据苏婉的结构图和“渡鸦”的描述,Zero号囚室就在这面墙后面,共用一套维生和监控系统,中间只隔着一道应急维护通道的密封门!
墙壁光滑,没有明显的门。但林烨记得“渡鸦”的话:在力场波动最剧烈的瞬间,用蕴含“度量”印记的手掌,按在墙壁左下角第三块地砖与墙面的接缝处!
他扑到墙角,抬起颤抖的左手,掌心那微弱的银色印记在力场紊乱的红光中几乎看不见。他狠狠将手掌按向记忆中的位置!
滋啦——!墙壁内部传来电流窜动的声响!一道原本隐形的、手掌大小的认证面板亮起,快速扫描了他的掌纹和……那微弱的“度量”印记!面板闪烁了几下,变成了绿色!
咔哒!一声轻响,旁边一块墙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布满粗大管道和线缆的狭窄通道!通道内没有灯光,只有尽头隐约透出的一点微光,和更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寂静与冰冷。
就是这里!应急维护通道,直通Zero号囚室的后部设备间!
林烨毫不犹豫,钻了进去。通道内空气污浊,弥漫着机油和臭氧的味道。他沿着通道爬行了大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一扇带有观察窗的厚重气密门。透过模糊的玻璃,他能看到门后是一个更加昏暗、更加压抑的空间。
Zero号囚室。
他用力扳动门边的紧急手动阀。阀门锈蚀严重,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其缓缓拧开。气密门发出漏气的嘶嘶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
林烨挤了进去。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近乎立方体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同一种毫无生气的深灰色金属。房间中央,固定着一把类似之前审讯室的金属椅,但更加复杂,连接着更多、更粗的管线和电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曾经是人形的存在。
他穿着残破的、沾满暗褐色污迹的囚服,身体消瘦得几乎只剩骨架,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焦痕和规则的烙印。他的头发被剃光,头皮上有着手术缝合的痕迹。
他的脸……林烨几乎认不出那是曾经儒雅沉稳的高文局长。脸颊深陷,眼窝如同两个黑洞,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虽然透着极致的疲惫和痛苦,但深处,依然燃烧着一点微弱却绝不熄灭的、清醒而坚定的光芒。
高文也看到了闯进来的林烨。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高文局长,我是林烨。苏婉让我来的。”林烨快速低语,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囚室内没有明显的监控探头,但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属于“典狱长”的监控意念,正在从刚才的紊乱中快速恢复,如同潮水般重新向这个核心区域涌来!时间不多了!
“芯片……名单……”高文用尽力气,嘶哑地吐出几个字,目光看向自己胸口。
林烨立刻上前,小心地掀开高文残破的囚服。在他心口位置,皮肤下,隐约可见一个指甲盖大小、不规则的凸起,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高文生命体征相连的规则波动。那就是内置的加密芯片。
“密码……”高文艰难地抬起一只微微颤抖、指甲脱落、指骨变形的手,似乎想比划什么,但最终无力地垂下。“不能……说……它们……在听……”
他看向林烨,眼中充满了决绝和托付。“拿走……快走……‘方舟’……凯瑟琳……知道……部分密码……”
林烨明白了。高文不能说出完整密码,因为“典狱长”在监控。芯片必须带走,由“方舟”的凯瑟琳用已知的部分密码尝试破解。
没有时间犹豫。林烨掏出“猎犬”留下的陶瓷匕首。“局长,得罪了。”
高文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林烨手很稳,尽管视线模糊,手臂因药物残留和伤势而颤抖。他用匕首尖端,极其小心地划开高文胸口皮肤下芯片所在位置的表皮。很浅,只划开皮肤和薄薄一层肌肉组织。鲜血涌出,但高文哼都没哼一声。
林烨的手指探入,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边缘不规则的微小物体。他轻轻将其抠出,握在手心。芯片只有米粒大小,沾着血,表面有着极其复杂的、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微观电路。
几乎在芯片离体的瞬间,高文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失去最后一点血色,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芯片与他的生命体征深度绑定,强行取出对他造成了严重反噬。
“走……”高文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吼道,同时,他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拍向了金属椅扶手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特定生物特征和权限才能触发的红色按钮!
那不是求救按钮,而是……Zero号囚室,乃至这一层部分区域的紧急自毁协议的手动触发装置!高文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也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
“警告!检测到Zero号囚室手动触发紧急协议!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60秒!重复,自毁程序启动!所有人员立即撤离!”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彻整个底层,但这一次,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尖锐!
整个囚室的灯光变成疯狂的闪烁红光!刺耳的、频率高到令人头痛的警报声响起!墙壁内部传来沉闷的爆炸和金属撕裂声!显然,自毁程序不仅是爆炸,还包括了破坏这一层的核心支撑结构和力场发生器!
“局长!”林烨目眦欲裂。
“走……”高文看着他,眼中最后的光芒渐渐黯淡,嘴角却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解脱,又像是祝福。“告诉……他们……我……尽力了……”
轰!!!囚室上方一块巨大的、带有锋利边缘的金属天花板,在爆炸中松动,狠狠砸落!高文的身影,瞬间被坠落的金属和腾起的烟尘吞没!
林烨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但他没有时间悲痛。他死死攥紧手中的芯片,转身冲向进来的气密门!门外,应急通道也在剧烈震动,管道破裂,喷出灼热的蒸汽和火花!头顶不断有碎石和金属碎片落下!
他连滚爬爬地冲回S-01分析室。这里同样一片混乱,仪器爆炸,电火花四溅,墙壁开裂。更可怕的是,他感到那股冰冷的、属于“典狱长”的意念,在自毁程序的混乱和愤怒中,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正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锁定了他的位置!它失去了“收藏品”,又被触发了自毁,显然暴怒了!
“发现越狱者!规则污染体!优先级:抹杀!”典狱长”那冰冷、非人的声音,直接在所有广播和通讯频道中轰鸣,甚至直接冲击着林烨的意识!
分析室唯一的出口——那扇来时的密封门,已经被扭曲变形的金属和掉落的杂物堵死!而应急通道另一头是正在崩塌的Zero号囚室!
绝路?
不!还有“渡鸦”提到的废弃维护管道!
林烨目光疯狂扫视,回忆着“渡鸦”的描述。房间角落,颜色稍深的地板砖……在那里!
他扑过去,用匕首疯狂撬动那块地砖的边缘!地砖松动,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直径约半米的洞口,一股陈腐、带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味的冷风从下方涌出。
没有犹豫,林烨纵身跳了下去!
管道几乎是垂直向下,内壁滑腻,布满了陈年的污垢和奇怪的、已经干涸的附着物。他用手脚拼命撑住管壁,减缓下落速度,手掌和膝盖被粗糙的锈蚀金属刮得血肉模糊。下落了大约二三十米,管道转为倾斜向下,坡度很陡。
头顶传来剧烈的爆炸和崩塌声,炽热的气浪和碎石从管道口喷涌而入!整个监狱底层正在崩解!
林烨在黑暗中顺着滑腻的管道向下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无法控制方向。管道不断分叉、转弯,有时向上,有时向下,如同迷宫。有些岔路被坍塌物堵塞,有些则涌出污浊的、带着规则污染的热水或气体。他只能凭感觉选择相对通畅的路径,身上不断增添新的擦伤和撞伤。
他能感觉到,“典狱长”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虽然被崩塌和混乱的环境干扰,但依然在试图锁定他,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知道滑行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芒和巨大的水流轰鸣声。管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被粗大栅栏封死的圆形出口,外面是翻滚的、暗红色的、散发着高温和硫磺味的深海热液!栅栏已经锈蚀严重,在管道内涌出的水流和压力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是这里!“渡鸦”说的连接海沟热液裂隙的紧急排放口!
林烨用尽最后力气,扑到栅栏前,抓住锈蚀的栏杆,向外望去。外面是深海绝对的黑暗,只有近处热液喷口发出的暗红光芒,照亮了翻腾的气泡和水中悬浮的、诡异的、散发着微光的絮状物。
水压巨大,温度极高,普通人瞬间就会被压扁、烫熟。更可怕的是,水中充斥着狂暴的、未经过滤的深海规则乱流,足以撕碎大部分规则生物的结构。
这就是“渡崖”所说的绝路。
但也是唯一生路。
林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暗、崩塌、追兵将至的管道。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了灼热、充满硫磺味的空气——然后,他将高文的芯片紧紧含在嘴里(贴身口袋在滑行中破损),双手抓住栅栏最脆弱的一处锈蚀连接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踹!
咔嚓!栅栏断裂!狂暴的、高压高温的热液瞬间涌入管道,将林烨如同树叶般卷了出去!
轰!!!
巨大的水压和冲击力让林烨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仿佛全身骨骼都要被碾碎!滚烫的海水灼烧着皮肤,狂暴的规则乱流如同无数烧红的刀片,疯狂切割、冲刷着他本就残破不堪的规则脉络和身体!
左眼窝的黑暗深处传来爆裂般的剧痛,右眼视野瞬间被一片灼热的、混乱的、红与黑交织的光芒充斥!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压力的碾压下,迅速沉向黑暗的深渊……
……
冰冷。
刺骨的冰冷,取代了滚烫。
林烨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他感到自己在漂浮,在黑暗中随波逐流。耳边是深海水流的低沉呜咽,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着剧痛。
规则脉络像被彻底烧毁的废墟,只有最深处,那点来自卡夫拉的“编织图谱”核心,如同风中的火星,还在微弱地、顽强地闪烁,维系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他还活着。在深海热液和规则乱流的冲刷下,在全身重伤、规则脉络永久损伤的状态下,他奇迹般地(或者说,是“编织图谱”最后的本能保护下)没有被瞬间杀死,而是被抛出了热液喷口,卷入了更深、更冷、更黑暗的深海潜流中。
芯片……还在嘴里。他下意识地用舌头抵了抵,那颗冰冷坚硬的微小物体还在。高文局长用命换来的东西,还在。
然后,他想起了“渡鸦”的话。在管道里,刻着三颗星辰图案的墙壁……用血点一下……
他勉强睁开眼睛。右眼视线一片模糊的黑暗,只有远处偶尔有一些发光的深海生物游过,投下诡谲的微光。他发现自己被卡在一处海底岩石的缝隙里,身体半埋在冰冷的沉积物中。他艰难地挪动唯一还能稍微动一下的右手,在身边的岩壁上摸索。
没有。这里不是管道。
他必须离开这里,找到那个传递节点……或者,找到任何可能的生机。
他挣扎着,一点一点从岩石缝隙中挪出,身体在海水中缓慢漂浮。没有方向,没有力气,只有求生的本能和怀中的芯片,驱动着他。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失去意识时,侧方的深海中,突然亮起了两道柔和但稳定的白光,如同巨兽的眼睛,迅速靠近。
是一艘潜艇。流线型,深蓝色吸波涂层,没有任何标识。是“遗产守护者”!
潜艇在他前方缓缓停下,底部打开一个舱口,伸出一个机械臂,前端是一个带有缓冲垫的抓取装置,轻柔但坚定地将他“握”住,拖入舱内。
舱门关闭,海水被排空。林烨摔在冰冷但干燥的金属地板上,剧烈咳嗽,吐出带着血沫和芯片的海水。几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呼吸面罩的人影迅速围上来,将他抬起,放到担架上,进行紧急检查和基础处理。
“目标回收……生命体征微弱……规则结构严重损伤且不稳定……发现异物……”一个冷静的女声响起。
林烨用尽最后力气,抬起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指向自己吐出的、那颗沾着血和唾液的、米粒大小的芯片。
“……名单……高文……密码……凯瑟琳……”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感到自己躺在一个相对柔软的地方,身上连接着各种医疗仪器,冰冷的液体通过输液管流入血管。视线依旧模糊,但能感觉到光线。耳边是仪器有规律的嘀嗒声,和远处隐约的、低沉的轮机运转声。
他试图移动,全身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规则脉络,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撕裂灼烧的感觉。但他还活着。
“他醒了。”之前那个冷静的女声在附近响起。
林烨努力转动眼球,看向声音来源。一个穿着白色医疗服、短发、面容冷峻但眼神专注的中年女医生,正站在床边,查看仪器数据。床边还站着一个人,是之前接他上潜艇的那个冷峻指挥官。
“芯片已经回收,初步扫描,加密等级极高,结构特殊,与生命体征绑定解除后仍有多重保护。我们无法破解,已通过安全链路,将加密数据包和你的状态,发送给凯瑟琳长官指定的接收点。”指挥官言简意赅,“另外,在你昏迷期间,我们收到了两段紧急通讯。”
他拿起一个手持终端,按了一下。
第一段是嘈杂的、充满干扰的音频,阿哲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恐惧:“林哥……西藏……卡夫拉长老遗迹……半毁了……‘毁灭派’的人……在追杀我……他们好像也在找苏婉姐留下的东西……我躲起来了……但不知道能躲多久……你那边……怎么样了?”
第二段,则是一个完全陌生、冰冷、仿佛带着金属共振的合成音,通过某种广域规则频道强行插入:
“致所有残存的‘修缮派’,‘守护者’,以及无知的挣扎者们。”
“吾乃墨菲斯。”
“游戏时间结束了。”
“七大奇点最终激活程序,已于三小时前,同步启动。”
“纽约,镜像城已覆盖曼哈顿。巴黎,卢浮宫的珍藏正在活化,享用游客。东京,时间褶皱正在吞噬银座……”
“全球戒严?可笑。旧世界的秩序,正在我手中崩塌。”
“‘归墟’倒计时……最后24小时。”
“欢迎来到,新世界的……分娩阵痛。”
声音戛然而止。
指挥官关掉终端,看向林烨,眼神凝重。
“我们刚刚也确认了。全球多处爆发超大规模规则异常事件,与通讯中描述吻合。基金会和理事会总部已经乱成一团。凯瑟琳长官的‘方舟’信号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太平洋深处,正遭受基金会主力舰队和不明势力围攻,信号极其微弱,可能已经……”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烨躺在病床上,仅存的右眼望着天花板,视线模糊,但心脏却沉入了更深的、冰冷的黑暗。
高文牺牲了。苏婉昏迷,芯片未解。阿哲在西藏被追杀。卡夫拉身死,遗迹半毁。墨菲斯已启动最终程序,全球陷入火海。“方舟”危在旦夕。
而他,重伤濒死,规则脉络永久损伤,手中只有一份尚未破解的、可能已经部分泄露的名单。
24小时。
“指挥官……”林烨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但清晰。
“请说。”
“去太平洋。去‘方舟’最后出现的位置。”林烨缓缓转过脸,看向指挥官,那只布满血丝、视力模糊的右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冰冷,决绝,如同坠入冰海却仍未熄灭的余烬。
“我们,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