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动刃的蜂鸣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混合着远处传来的爆炸、金属撕裂的巨响，以及“海神之怒”引发的地震余波。
林烨在“深渊猎手”潜艇的内部通道中狂奔，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规则的剧痛和身体的伤势如同无数细小的齿轮，在体内疯狂研磨。
左眼一片黑暗，右眼护目镜的显示界面因刚才的撞击而布满雪花和扭曲的线条，只能勉强辨认出通往动力舱的红色路径指示。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呼喊声、以及能量武器充能时特有的尖锐嗡鸣紧追不舍。
他刚刚用振动刃和临时“编织”的规则扰动解决了第三波拦截的船员，但代价是肩膀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灼伤，规则脉络的负荷也濒临极限。卡夫拉的警告如同丧钟，在每一次调用力量时敲响。
距离动力舱还有最后二十米。前方是一扇厚重的、标注着辐射和高压警告的圆形气密门。门旁的识别面板亮着红灯——已从内部锁死。
没有时间破解。林烨将振动刃狠狠插进门缝，高频震颤的刃身与特种合金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火花四溅！同时，他左手按在门板上，将残存的精神力全部灌注，按照“编织图谱”中一种极其粗暴的、针对机械结构“应力节点”的破坏技巧，强行感知、并“引导”门内部复杂锁具和液压机构中最脆弱的几个“点”！
咔嚓！哐当！
门内传来金属断裂和液压油喷溅的声响！整个气密门剧烈一震，向内侧凹陷变形，锁死机构被强行破坏！林烨一脚踹在变形处，门向内弹开一道缝隙！
炽热、干燥、带着浓烈臭氧和电离空气气味的狂风从门内涌出！动力舱内部空间巨大，布满粗大的管道、嗡嗡作响的巨型反应堆容器、以及无数闪烁的仪表和指示灯。中央，那台为整艘潜艇提供能量的紧凑型聚变反应堆，正散发着幽蓝的光芒，表面的防护罩有几处因之前的震荡而出现了裂痕。
就是那里！反应堆核心！
四名穿着全封闭防护服、手持重型能量武器的工程师和守卫，正惊愕地转身看向破门而入的林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忙碌的操作员在控制台前，试图稳定因“海神之怒”冲击而波动的能量输出。
“入侵者！在动力舱！开火！”为首的守卫嘶声吼道，手中的多管能量枪率先喷出致命的蓝白色光束！
林烨在对方抬手的瞬间就向侧方扑倒，翻滚躲到一排粗大的冷却管道后面。能量束打在管道和舱壁上，融穿金属，溅起炽热的熔渣！整个舱室的警报瞬间提升到最高级别，刺耳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
没有时间周旋！林烨能感觉到，潜艇外，“海神之怒”制造的混乱正在平息，那三台“规则拆解巨像”的嗡鸣正在重新变得稳定、清晰，它们即将恢复对这片海域的控制！一旦它们锁定这艘潜艇内部，一切都完了！
他从管道后探出半个身子，振动刃脱手掷出！不是攻击人，而是射向高处一条正在向反应堆输送冷却液的粗大主管道！同时，他不再保留，将卡夫拉传承中所有关于“能量流动引导”和“结构共振破坏”的、极其危险的知识，混合着自己残破规则脉络中最后的力量，全部聚焦，对准了反应堆防护罩上那几道裂痕，以及裂痕下方能量输出最不稳定的几个“节点”，狠狠地、如同自杀般“撞”了过去！
这不是精细的“编织”，而是蛮横的、同归于尽般的“规则引爆”！
嗡——！！！
被击中的冷却液管道首先爆裂！高压、低温的冷却液如同高压水枪般狂喷而出，瞬间在舱室内制造出一片白茫茫的低温雾气，遮蔽了视线，也暂时干扰了能量武器的射击！
紧接着，反应堆防护罩的裂痕处，幽蓝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不稳定！内部高度压缩的等离子体，在林烨的规则引爆干扰下，失去了精密的磁约束平衡，开始狂暴地沸腾、逸散！
反应堆容器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巨兽垂死般的呻吟和金属扭曲的巨响！仪表盘上的所有指针疯狂跳动到红色极限，然后纷纷爆表！
“反应堆失控！临界过载！无法抑制！”控制台前的操作员发出绝望的惨叫。
“弃舱！全员弃……”守卫的吼声被更巨大的轰鸣吞没。
轰——！！！！！！！！！
首先是反应堆核心的彻底崩解。并非核爆，但失控的聚变能量和狂暴的规则乱流，瞬间撕裂了反应堆容器，化作一道直径数米的、蓝白交织的毁灭性能量喷流，向上方舱壁冲去！
紧接着，整艘“深渊猎手”潜艇的龙骨在内部爆发的恐怖能量冲击下，如同被巨人握住的火柴棍，从中间猛地断裂、扭曲！
外部，深海之中。
正在“方舟”残骸附近搜索的另一艘基金会潜艇和一台“规则拆解巨像”，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同伴潜艇，舰体中部猛地向外膨胀，然后炸开一团无法形容的、蓝白色与暗红规则乱流交织的恐怖光球！光球瞬间膨胀，吞没了那艘潜艇的大半截舰体，并将周围的海水汽化、电离，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空泡！
猛烈的冲击波紧随而至，狠狠撞在邻近的潜艇和巨像身上！即使是万吨级的巨舰，在这深海爆炸的冲击下也如同玩具般被抛起、翻滚！那台靠得最近的“规则拆解巨像”，体表闪烁的防御符文瞬间黯淡了大半，几条机械足在冲击中扭曲断裂，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
连锁反应开始了。爆炸的光球和冲击波，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下方“方舟”的残骸，以及更深处、正在悄悄靠近的“遗产守护者”！
“报告！‘深渊猎手’三号舰内部爆炸！确认反应堆殉爆！冲击波来袭！”信天翁在“遗产守护者”的指挥舱内怒吼，“紧急下潜！最大深度！开启全部缓冲力场！”
潜艇剧烈震动，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但他们的牺牲和冒险，换来了宝贵的混乱窗口。
就在这片因爆炸而变得极度混乱、能见度几乎为零、传感器全面瘫痪的海域中——
几道银灰色的、流线型的、体表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与“毁灭派”巨像截然不同的、更加稳定有序规则波动的小型飞行器，如同幽灵般从海沟更深处的一片热液喷口阴影中悄然现身！
它们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切入战场，目标明确地扑向那三台因爆炸冲击而暂时失去平衡、防御薄弱的“规则拆解巨像”！
是建造师！但不是“毁灭派”！是“修正派”！
这些银灰色飞行器结构精巧，动作迅捷如游鱼，它们并不与巨像正面硬撼，而是围绕着巨像高速盘旋，机体表面亮起柔和的银白色符文。符文闪烁间，一道道凝练的、银白色的规则光束射出，精准地命中巨像体表那些闪烁不定的、代表能量节点和规则回路的“弱点”！被命中的地方，巨像体表的暗红光芒瞬间紊乱、黯淡，动作变得更加迟滞！
“检测到未知规则单位介入！目标为建造师‘修正派’！正在攻击‘毁灭派’巨像！”声呐员难以置信地报告。
“‘修正派’……是‘结构师’的同伴？”信天翁愕然，但随即反应过来，“不管他们是谁，现在他们是友军！集中火力，协助他们攻击受损最重的巨像！为‘方舟’创造机会！”
“遗产守护者”不再隐藏，从藏身的裂缝中上浮，舰首鱼雷发射管开启，数枚特制的、带有规则干扰弹头的高速鱼雷拖着尾迹射出，直扑那台被“修正派”飞行器缠住、腿部受损的“毁灭派”巨像！
与此同时，在爆炸的中心，那艘断裂的“深渊猎手”潜艇残骸深处。
林烨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和金属碎片狠狠掀飞，撞在动力舱尽头厚重的防爆壁上，全身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口中鲜血狂喷。卡夫拉的传承和自身的规则脉络，在刚才那自杀式的引爆中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反噬，此刻如同被彻底烧毁的电路，只剩下细微的、代表生命尚未彻底熄灭的刺痛和麻木。他感到意识正在快速剥离身体，沉向冰冷、永恒的黑暗。
然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用尽最后力气，睁大仅存的、被血污糊住的右眼，看向爆炸破开的大洞外。
透过翻腾的、充满碎片和气泡的海水，他看到了那几道银灰色的身影，看到了“遗产守护者”射出的鱼雷，看到了“毁灭派”巨像在围攻下节节败退……
也看到了，下方“方舟”那巨大的、残破的舰体深处，某个相对完好的舱段外部，突然亮起了熟悉的、代表着紧急空间跃迁准备的、漩涡状的幽蓝色光芒！
“方舟”……还活着！凯瑟琳启动了紧急跃迁！
“不……不能……让它们……干扰……”一个嘶哑、破碎、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声音，突然在林烨近乎停滞的意识边缘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在规则感知的残余上。
林烨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那艘断裂潜艇残骸的边缘，扭曲的金属和漂浮的杂物中，一个身影正缓缓“流”出。
是“结构师”……或者说，是他最后残留的形态。
他此刻的模样，比在西伯利亚和西藏时更加凄惨，也更加……接近某种非人的本质。超过三分之二的身体已经与那种灰白、蠕动的“懒惰”碎片外壳彻底融合，不分彼此，只有左小半边脸和一只左手，还勉强保持着银灰色、带有金属光泽的、属于建造师“结构师”的原貌。
那灰白外壳不断蠕动、滴落，所过之处，连狂暴的海水和规则乱流都仿佛变得“缓慢”、“粘稠”。
他那只还能动的银灰色眼睛，死死盯着远处正在准备跃迁的“方舟”，又看了看正在围攻巨像的“修正派”飞行器，最后，目光落在了濒死的林烨身上。
“墨菲斯……在初始之城……”他的声音直接在林烨意识中响起，比之前更加断续、模糊，仿佛信号即将中断的通讯。“他……集齐了……四块……‘源初蓝图’碎片……控制了……两个……共鸣节点……”
“他正在……用碎片……启动……‘归墟协议’……最终阶段……”‘结构师’的“身体”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崩解，灰白物质大片大片地脱落、消散。“剩余时间……最多……12小时……”
“阻止他……必须……进入……初始之城……需要……七块碎片……三节点……共鸣……钥匙……”他看向林烨，那只银灰色的眼睛中，最后一点属于“结构师”的理智和光芒，正在快速熄灭。“‘方舟’……数据库……有……最后一块碎片的……线索……和……第三个节点的……可能位置……”
“‘修正派’……会……护送‘方舟’……离开……但……只能……送到……安全区……之后……靠你们……自己……”
他的身体崩解速度加快，灰白外壳如同融化的蜡，不断滴落、消散在海水里。那只银灰色的手，艰难地抬起，指向林烨，指尖似乎凝聚了最后一点微弱却纯粹的银光。
“你的……‘编织’……是钥匙……之一……但……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找到……苏婉……阿哲……整合……力量……”
“然后……”
他的话语，连同最后一点银光，以及那残存的小半边脸和手，彻底被蠕动的灰白物质吞噬、同化。然后，整个“身体”向内坍缩，化作一团不稳定的、灰白与银灰交织的、直径不到一米的混沌光团。
光团静静悬浮在残骸中，停顿了一瞬。
下一刻，它如同有生命般，猛地调转方向，不再理会林烨，也不再理会“方舟”，而是以一种决绝的、燃烧最后存在的方式，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流光，径直射向远处那台受损最重、但仍在试图攻击“修正派”飞行器的“毁灭派”巨像！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灰白流光命中巨像核心的瞬间，那台庞大的、散发着暴戾规则波动的钢铁巨物，动作骤然凝固！
体表所有闪烁的符文瞬间熄灭！然后，从被命中的核心点开始，巨像的金属躯体，连同内部精密的规则结构，如同被时光加速了千万年，迅速锈蚀、风化、然后……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化作一片飘散的、灰白色的金属尘埃，缓缓沉入深海。
一击，同归于尽。以自身最后的存在为代价，“结构师”或者说那融合体，彻底“拆解”并“凝固”了一台“毁灭派”巨像。
剩下的两台巨像和最后一艘基金会潜艇，显然被这突如其来、无法理解的攻击震慑，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混乱。
“就是现在！‘方舟’，跃迁！”信天翁在通讯频道中嘶吼。
下方，“方舟”残骸处，那漩涡状的幽蓝光芒骤然爆发到极致，将周围大片海水和残骸扭曲、吸入！光芒猛地一闪，然后瞬间收缩、消失！
连同光芒一起消失的，还有“方舟”那巨大的、残破的舰体。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缓缓旋转、逐渐平复的海水漩涡，以及一些更细小的碎片。
“方舟”紧急跃迁成功，逃离了这片死亡海域。
“‘修正派’飞行器正在脱离战场！敌方剩余单位正在重新集结，目标转向我们！”声呐员急报。
“撤！”信天翁当机立断，“全速下潜，进入海沟最深处，启动最大隐秘协议！发送加密信号，通知‘修正派’和‘方舟’可能的接应点，告知林烨情况和高文芯片情报！”
“遗产守护者”调转航向，引擎轰鸣，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海沟潜去，迅速消失在翻滚的泥沙和残留的规则乱流之中。
战场上，只剩下爆炸后的余波，缓缓沉落的残骸，两艘惊魂未定的敌方舰船和巨像，以及一片逐渐恢复冰冷与死寂的、被鲜血和毁灭浸透的深海。
而在那艘彻底报废的“深渊猎手”潜艇残骸深处，破裂的动力舱防爆壁后，林烨躺在冰冷的金属和血污中，意识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浮沉。
“结构师”最后的遗言，如同烙印，刻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
墨菲斯。初始之城。四块碎片。两个节点。12小时。
“方舟”逃脱，带着最后一块碎片的线索，和第三个节点的可能位置。
苏婉。阿哲。整合力量。
他的“编织”，是钥匙之一。
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在彻底沉入黑暗前，他用尽最后一点生物本能，微微动了动手指，触碰到怀中那枚冰冷、坚硬的、来自高文的芯片。
名单……密码……凯瑟琳知道部分……“方舟”数据库……
还有……12小时。
黑暗，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