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夜色中,顾寒洲才收回视线。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饭局暖香,却吹不散他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静默地站了片刻,转身走回静园。雕梁画栋的长廊悄然无声,与刚才的热络形成鲜明对比。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厅,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里,只余一室沉静。林宛蓉正襟危坐,手中端着一盏青瓷茶杯,姿态雍容地小口品着。那双在待客时温和慈祥的眼眸,此刻已然恢复了当家主母的沉静与审视。
顾寒洲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白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似乎才勉强压住了心底那股无名火。
“人送走了?”林宛蓉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声音平淡无波。
“嗯。”顾寒洲应了一声,这才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埋怨,“妈,您今晚是怎么回事?第一次见面,怎么能那么直白地问人家私事,看意思还要给人介绍女朋友?”
林宛蓉抬眼瞥他:“怎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不是紧张。”顾寒洲皱起了眉头,语气加重了几分,“我是觉得太唐突了”
林宛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我看那孩子家教很好,就算心里不快,脸上也半点没露。再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我看他谈吐条理清晰,眼神干净,性子也沉稳,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她说到这里,语气稍微软化,终于露出了真实目的:“小敏不是一直单着吗?被我们都宠坏了,我瞧着沈医生性格温和又有耐心,正好和小敏互补。我想着,给他们牵个线,多认识一下,总没坏处。”
听到“小敏”这个名字,顾寒洲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顾敏,二叔家的女儿。二叔一家子烂事,当年为了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抛妻弃女,逼得二婶抑郁自杀。顾敏从小在他家长大,名为堂妹,实则跟亲妹妹无异,全家都宠着。
“妈,感情的事讲究缘分,小敏才二十三岁,不急。”
“缘分也是要靠人创造的。”林宛蓉显然不吃这套,“有个像沈医生这样稳重的人照顾小敏,我和你爸也能放心。”
说着,她话锋一转,矛头精准地对准了自己的儿子:“比起沈医生,我更操心的是你!顾寒洲,你也不小了,别总让我们为你悬着心。”
顾寒洲的太阳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我就知道……】
“以前你一门心思扑在苏家那丫头身上,妈看你喜欢,也就没多说。可现在呢?人家苏沐晴和陆之尧爱得人尽皆知,你还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吗?”林宛蓉的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放眼整个深城,家世人品比苏沐晴好的名媛千金多的是,你到底有没有看上眼的?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打算结婚?”
苏沐晴……
这个名字钻入耳朵,顾寒洲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这个名字代表着他的执念与不甘。可现在再次听到,那份执着已不再,对于苏沐晴只有真诚的祝福……
“妈,我的事您不用操心。”他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声音听不出情绪,“缘分未到,急也急不来。”
“什么是缘分未到?我看就是你眼光太高!”林宛蓉显然不满意这个敷衍的答案,“难道非要等到我跟你爸都闭眼了,你才肯找个人安定下来?”
“当然不是。”顾寒洲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母亲的视线,“只是,还没遇到那个能让我心甘情愿安定下来的人。”
说出这句话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沈星河那双带着点疏离又藏着点狡黠的桃花眼。
“行了,你的事,我暂且不逼你。”林宛蓉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知道多说无益。她端起茶杯,做了最后的总结,“但沈医生这边,我是真心觉得不错。改天我让小敏找个由头,去医院认识一下。你作为哥哥,从中搭个线,帮衬着点。”
顾寒洲想象着小敏和沈星河站在一起的样子,心中莫名酸涩。
他没有再反对,“嗯,知道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顺从的姿态让林宛蓉脸色稍霁。
“妈,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去休息。”顾寒洲站起身,姿态恭敬。
林宛蓉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儿子已经应承下来,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送走母亲后,顾寒洲没有立刻离开静园。
夜已经深了,静园内的客人早已散去,连大厅里的灯都熄了大半,恢复了它平日里清冷寂静的模样。他重新回到刚才用餐的包厢,服务员已经将残局收拾妥当,室内只点着几盏柔和的壁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茶香。
这缕茶香,像一根无形的引线,点燃了他心中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