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的头隐隐作痛。沈星河扶着额头,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眼前,茶几上的空啤酒罐东倒西歪,空气里弥漫着发酵的酒气和一夜过后的沉闷。
他闭上眼,那些不再是漂浮的碎片,而是已经烙印进灵魂深处的真实过往。一幅幅画面自动在意识中铺陈开来,逻辑清晰,因果相连,将“原主”那个模糊的形象彻底填满,变成了他自己的人生拼图。
原来,他有一个爷爷。
脑海中,那个古色古香书房里的画面愈发清晰。那位精神矍铄、眼神中带着期许与欣慰的老人,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医学世家——沈家的掌门人。而自己的父亲,因为执意从商,忤逆了长辈的期望,近乎被“赶出家门”,从此与家族疏远。
原来,父母并非不爱他。
那张被高高举起的“三好学生”奖状,父亲爽朗的笑声,母亲骄傲的眼神……那份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这份爱意在家族的压力和事业的奔波中,渐渐被稀释,变成了常年的缺席。记忆里那张空旷的长餐桌,那个形单影只的小小身影,才是他童年更多时候的写照。
原来,自己并非天生清冷。
长时间的孤独,对亲情的极度渴望,让他像一株久旱的植物。所以,当叶清澜递过来一瓶水,给予一点点虚假的关心时,他便会视若珍宝,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将那份微不足道的善意放大成照亮整个青春的太阳。现在想来,那份长达十年的暗恋,不是因为爱有多深,而是因为他心里的荒原……太过贫瘠。
沈星河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这不父母又出国了,他们习惯了这种模式,而“他”也习惯了。虽然早已不需要父母事无巨细的照顾,但理解了这份过往后,心中那点残存的、对于亲情的执念,也终于找到了安放之处。
是遗憾,是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他不再是那个工具人医生只为推动剧情,也不是一个凭空而来的穿越者。他是一个有着显赫家世、复杂童年、被长辈寄予厚望,也被父母无奈忽略的,完整的“沈星河”。
对了,还有……
沈星河的思绪停留在最后一幅温暖的画面上:午后草坪,那个五六岁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三岁的自己。那个怀抱的温度,那份专注而温柔的神情,是所有记忆里最纯粹的一抹亮色。
这个人,到底是谁?
带着那个未解的谜团和一身的酒气,沈星河缓缓站起身,摇晃着走向浴室。
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淋下,冲刷着他的身体。几分钟后,浴室里水汽氤氲。沈星河裹着浴巾走到洗手台前,吹干头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镜中的自己,动作却猛地一顿。
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关掉吹风机,凑近镜子,眼睛几乎要贴在冰凉的镜面上。
他左眼角下方,那颗平添了几分忧郁气质的泪痣……消失了!
不是看错,也不是被水汽遮挡。那里皮肤光滑平整,没有丝毫凸起,更没有任何色素沉淀的痕迹,干净得仿佛那颗痣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沈星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腹反复在那个曾经长着泪痣的地方摩挲、按压,平整干净细腻。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心脏狂跳。
是幻觉吗?宿醉的后遗症?
不。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是那个梦!是原主彻底的消散!
那颗泪痣,是属于那个为爱卑微、命运悲凉的“沈星河”的印记,是他角色设定里忧郁男配的象征。如今,原主的残念带着他所有的执念与不甘一同化作了星尘,连同他身上这份悲剧命运的标志,也一并被抹去了。
他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还是那张脸,五官俊朗,线条分明,帅气依旧。但少了那颗泪痣,整张脸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少了几分阴郁与苦情,多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阳光的气息。
嗯,好像……更顺眼了。
沈星河换上一套干净清爽的一副,这才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真正地活了过来。他回到客厅,开始认认真真收拾起来,将所有空罐利落地放进垃圾桶,又打开窗户,让清晨微凉的新鲜空气涌入,驱散了满室的酒气。
当一切恢复整洁,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地板上,沈星河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昨夜是告别,而今天,是新生。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摸出手机,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一开机,安静的手机像是瞬间诈尸,微信消息提示音如同爆豆子一般“叮叮叮叮”响个不停,密集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点开一看,好家伙,绿色的对话框里,十几条未读消息几乎全是来自同一个头像——顾寒洲。
信息轰炸从昨天下午他醉倒之前就开始了:
[18:06]
到家了吗
[17:00]
顾寒洲:吃饭了吗。
[20:22]
顾寒洲:明天休息吗?
[20:55]
[微信红包]
[21:00]
[微信红包]
……
沈星河看得眼皮直跳。这顾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他快速划拉着屏幕,指尖停在几分钟前刚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上,内容简洁:
顾寒洲:我到楼下了。
“哈?!”沈星河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失控,“楼下?哪个楼下?我家楼下?!”
他脑子里瞬间拉响了一级警报。自己什么时候把家庭住址告诉过顾寒洲了?他调动着融合后的全部记忆,仔仔细细地过滤了一遍,确定自己绝对、绝对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叮咚——”门铃被按响了。
沈星河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像只警惕的猫一样凑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谁啊?”他提高了点音量,声音里带着一丝戒备。
门外传来一个压着嗓子的粗犷声音:“您好,您的早餐外卖到了!”
外卖?沈星河眉头皱得更紧。他昨晚喝得烂醉,今天早上忙着迎接新生,根本没点过什么外卖。难道是远在国外的父母远程投喂?还是陆之尧那个不靠谱的发小?
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带着满腹疑窦,他拧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一道缝。
门外站着的人,让沈星河的瞳孔瞬间收缩。
顾寒洲?!
他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定西装,而是换了一套休闲的深灰色运动套装。柔软的面料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健硕身材,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他一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姿态闲适从容,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饭盒。
顾寒洲那张英俊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双眼却像高精度的扫描仪,正不动声色地在他脸上逡巡。那目光锐利而专注,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星河下意识地抓紧了门把手,看看顾寒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总……您这是……视察民情?”沈星河嘴角抽了抽,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语气里的荒谬感还是没能掩饰住。
顾寒洲淡淡地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素的低沉磁性:“路过,顺便给你带份早餐。”
路过?顺便?
“顾总,恕我冒昧,”沈星河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职业假笑,“您是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顾寒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想知道,就能知道。”
那语气,云淡风轻,却又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沈星河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好家伙,不愧是霸总本总,连查人户口都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理直气壮!
顾寒洲却已经微微侧身,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扫了一眼他身后整洁的客厅,语气平淡地打破了僵局:“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粥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