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下午回到医院,苏沐晴正坐在病房的窗边,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眼神有些飘忽,显然并没有看进去。看到沈星河进来,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星河,你来了?”
“嗯。”沈星河在她床边坐下,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心头叹了口气。中午发生的事情,他实在是没办法跟她说。叶清澜和陆之尧一起吃饭?那不是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吗?而且以叶清澜的段位,苏沐晴根本招架不住。与其让她知道后难过,不如先瞒着吧。他扯开话题:“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沐晴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你……你忙了一上午,累了吧?”
“我不累。”沈星河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心里有些复杂。这姑娘真是善良得过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别人。
沈星河陪着苏沐晴聊了会天,给她讲讲医院遇到的八卦,出国进修时的趣事……直到她眉眼间的郁色稍稍散去,才转身投入到下午繁忙的工作中。
临下班前,又到病房,见她已经睡下,呼吸平稳,这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将一天的疲惫和心事都关在了身后。
回到空荡荡的家,沈星河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从前看到的小说中一幕幕,叶清澜梨花带雨地哭诉,陆之尧一脸心疼地哄着。还有叶清澜那副柔弱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的蛇蝎心肠。
“妈的!”沈星河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厨房拉开冰箱,拿出6罐啤酒,沈星河把冰镇啤酒罐往玻璃茶几上重重一放,易拉罐底部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响声。空调冷气吹得他后颈发凉,可指尖触到罐身凝结的水珠时,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这个身体里残存的、属于“沈星河”的那一丝残念。
啪打开一罐啤酒,放在了自己对面。
“沈星河啊沈星河,你丫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他拿起一瓶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
“我跟你说啊,”语气里带着几分醉意和更多的怒火,“那个叶清澜,你以为她是你的白月光?屁!她那心比煤炭还黑!”
喜欢你?呵!你当年给她写情书被当众朗读的时候怎么不说?他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手指戳着茶几上倒映的吊灯光影,叶清澜说句你是个好人,你他妈就着这句话吃了三碗饭!
啪,又打开了一罐,啤酒泡沫争先恐后涌出来。沈星河仰头灌下大半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胃里,激得他眼眶发红。
她眼里就只有陆之尧,和陆家的钱!你啊,就是个背景板,是个垫脚石!”
沈星河又喝了一口酒,越说越来气,声音也高了几度:“当年出国?那叫为了提高自己?别傻了!那是她觉得陆之尧当时没啥前途,出去找更好的下家去了!现在一看陆之尧发展得不错,赶紧卷铺盖滚回来了,还装一副纯情小白兔的样子,真是恶心死了!”
他重重地把啤酒瓶墩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他妈绝的是她干的那些事儿!”他竖起手指,开始数落,“陷害苏沐晴,把人家推下水那事儿,你不知道吧?她干的!还有给陆之尧下药,那也是她的杰作!”
“她利用陆家那对极品母女,里应外合,硬是把苏沐晴的孩子给搞没了!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啊!你听听,这女人是不是丧心病狂?”沈星河的眼睛有些红了,不仅仅是酒精的作用,更是因为替苏沐晴感到愤怒和不值。
“而且这还没完呢!按照原来的剧情,她将来可能还会绑架苏沐晴,逼着陆之尧在她和苏沐晴之间做选择!你敢信?这种女人,你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沈星河又拿起一瓶啤酒,开瓶,再次仰头痛饮。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脖颈,但他浑然不觉。
“她永远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你懂吗?!”他对着那个空着的杯子吼道,“别他妈做白日梦了!醒醒吧!”
“你也是我,我也是你,其实都是一样的……”沈星河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和自嘲,“我们都只是小说里的工具人。你爱她,被她利用得干干净净。我来了,看着剧情往她设定好的方向走,却无能为力。到头来,都不过是个推动剧情发展的螺丝钉,是个屁都不是的工具人……现在我说话都不自由”
他一边说一边喝,他又拿起第五瓶,但手已经有些不稳了。茶几上摆满了空瓶,空气里弥漫着酒气。沈星河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浆糊,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变得摇晃,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无力。
“工具人……工具人……”他嘴里还在嘟囔着,眼神已经涣散,再也抓不住焦点。
终于,他手中的啤罐滑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沈星河的头一歪,身体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意识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一种奇怪的感觉袭来,像是被卷入了一团巨大的漩涡。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然后,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那个空间灰蒙蒙的,像是笼罩在浓雾之中。然后,一个人影在雾气中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眼神带着几分迷茫和困惑。那张脸……
沈星河猛地睁大了眼睛,即使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强烈的震撼。
那张脸,竟然和他现在这副身体的脸一模一样!
是真正的沈星河!
”你凭什么诋毁清澜?“原主修长手指捏着泛黄的情书,钢笔字迹在纸面上晕开深蓝的泪痕,”当年我哮喘发作倒在实验室,是她背着我跑了三层楼......“
”那是她提前换了你的吸入剂!“
当“那是她提前换了你的吸入剂!”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砸碎了原主沈星河最后的防线时,他脸上那份固执的、为爱辩解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张脸上,浮现出一种天崩地裂般的茫然与绝望。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封泛黄的情书,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那封信仿佛承载了他整个青春的重量,此刻却变得无比滚烫,灼烧着他的灵魂。
“原来……是这样……”原主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彻骨的悲凉。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从脚下开始,一点点化作金色的光点,向上逸散。悲哀与可怜如同无声的雨,打湿了这片虚无的空间。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固执又可悲的自己,带着满身的伤痕与不甘,最终化作漫天星尘,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勾勒出悲伤的弧线。
那些金色的光点并未散去,反而缓缓汇聚、凝结,最终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古朴而精致的盒子。盒子没有上锁,却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金光,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沈星河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盒盖。
“咔哒。”
一声轻响,盒盖自动弹开。无数流光溢彩的碎片从中飞出,像一群被惊扰的萤火虫,悬浮在他周围,缓缓旋转。每一个光团里,都包裹着一段鲜活的、属于原主沈星河的记忆。
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展开,带着扑面而来的情绪:
第一幅画面里,富丽堂皇的客厅中,一个面容清秀的的小男孩正高高举着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年轻的父母围着他,笑容无比灿烂。父亲爽朗地笑着,一把将他高高举过头顶,而母亲则在一旁满眼骄傲地看着他们——那份被捧在手心的、纯粹的幸福感,温暖得几乎不真实。
画面一转,幸福的场景褪色破碎。还是那栋别墅,却空旷得能听见回声。少年时候的他独自坐在长长的餐桌前,面前是丰盛的晚餐,陪伴他的,只有一排垂手侍立的佣人——那份从云端跌落的、深入骨髓的孤独,让他感同身受。
人潮涌动的机场离港口,眼睁睁看着陆之尧追逐着叶清澜远去的背影,而叶清澜一次头也未曾回过——那份属于自己的、无疾而终的暗恋,复杂的心情清晰地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个全新的场景。在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拍着他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慰与期许——那份被长辈肯定的温暖,陌生又令人渴望。
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冷暖交织。然而,就在这片灰暗与温暖交错的色调中,一个与记忆中老宅照片截然不同的场景,牢牢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似乎是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草坪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搂着一个两三岁、粉雕玉琢的自己,神情专注又温柔。
这是谁?
沈星河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这个温暖的怀抱,这份纯粹的守护,在他的认知里从未出现过。他迫切地想要看清那个男孩的脸。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将那枚温暖的记忆光团从无数碎片中摘取下来。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光团的瞬间,异变陡生!
所有的记忆碎片仿佛收到了指令,瞬间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洪流,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疯狂地朝着他的眉心涌来!
“啊——!”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绪——曾经被珍视的幸福、后来被忽略的委屈、独自成长的孤寂、爱而不得的酸楚、甚至还有那份来自陌生老人的期许和那个男孩温暖的怀抱……所有的一切,都强行灌入他的脑海,撕扯着他的神经。
剧痛与海量的信息冲击下,沈星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眼前是熟悉的客厅,茶几上歪倒着几个空啤酒罐,空气里弥漫着宿醉后令人不适的酒气。
一切都和睡前一样,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不同了。
沈星河恍惚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了一片湿润的冰凉。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梦中原主的眼泪,还是自己惊醒后的冷汗。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真实得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从今天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知晓剧情的穿越者。
他,就是沈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