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顾寒洲那张刚刚在沈星河面前温情的脸,此刻已是寒霜遍布,拨通了林赫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顾总。”
“查一下,顾敏今年申请了哪几所国外的大学。”顾寒洲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汪结了冰的深潭。
助理的效率极高,几分钟后回过电话:“查到了,顾小姐一共申请了三所,其中两所已经给了录取通知,但她最想去的那所——英国的圣安德鲁斯学院,因为分数差了些,还在待定名单里,希望不大。”
“圣安德鲁斯……”顾寒洲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淡淡地开口,下达了指令:“联系圣安德鲁斯的校董会,以顾氏集团教育基金的名义,向他们捐赠一栋新的艺术史大楼。条件只有一个,他们需要立刻给顾敏一个入学名额。我要她在这个秋季,就离开这里。”
“好的,顾总,我马上就去办。”
“办好后,把录取通知书直接交给她本人。”顾寒洲补充道,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顾寒洲回到公司,刚在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坐下,手机便震动了一下。来电显示是“程安”,程安,一个黑客,是程家私生子,不受待见,读书时顾寒洲给予很多帮助,二人建立了深厚友谊。
“哥,已经查到了。“资金的来源经过了两次周转,表面上和叶家毫无关系。但我们深挖了最初那笔款项的源头,发现它来自一个叫叶清澜个人控股的一家海外投资公司,以‘咨询费’的名目打了过来。所有的转账记录和公司股权证明,我都发到了你邮箱。”
“叶清澜……”顾寒洲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原来是她。
“好,辛苦了。”顾寒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顾寒洲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很好。既然敢伸手,就要有被斩断的觉悟。
“林赫,来我办公室。”
一分钟后,林赫敲响办公室的门:“顾总。”
“林赫,”顾寒洲靠在椅背上,声音平淡“动用‘深海’一号基金,联合我们在华尔街的合作方,从现在开始,全面做空叶氏集团。”
林赫愣了一下,叶氏集团虽然比不上顾氏,但在行业内也算根基稳固,突然要下此重手,实在不合常理。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顾总,需要一个由头吗?比如发布一份针对他们的负面分析报告?”
“不需要。”
他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天际线,语气冰冷地补充道:“明天开盘,我要看到叶氏的股价,至少下跌15个点。听明白了吗?”
这已经不是商业狙击,而是赤裸裸的金融绞杀了。
林赫感受到了电话里传来的滔天寒意,立刻收起了所有疑问,专业地应道:“明白,顾总。”
林赫吃一开口:“确定是叶家做的吗?”
“嗯。”
“好,明白。”
然后利落的出了办公室的门。
一场金融风暴,已在他云淡风轻的几句话间悄然酝酿。而此刻的叶清澜,还在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沾沾自喜,丝毫没有意识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翌日,叶氏集团总部】
交易大厅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刺耳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混合着操盘手们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低语,汇成了一首末日交响曲。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条代表叶氏集团股价的K线,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垂直的角度,向深渊坠落。
开盘不过短短一小时,股价已然暴跌12%。
“叶总!”财务总监满头大汗地冲进董事长办公室,声音都变了调,“不、不好了!我们的股价……崩了!”
叶世荣,猛地从办公桌后站起,脸色铁青地盯着总监递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那条触目惊心的绿色线条,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怎么回事!?”他厉声质问,“市场上出了什么利空消息?还是公司有负面新闻泄露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财务总监快要哭了,“我们查过了,市场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关于我们的负面消息!但是……但是有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匿名资金,正在通过数十个离岸账户,不计成本地疯狂抛售我们的股票!这……这是蓄意做空!是金融绞杀!”
“谁干的!?”叶世荣一拳砸在桌上。
“查不出来!对方的手法太专业了,所有的资金都经过了严密的伪装,就像一个来自深海的幽灵,根本无从追查!”
就在叶世荣为这匿名的金融突袭焦头烂额之际,他的私人电话响了。
是合作了超过十五年的,最重要的原材料供应商王总。
“老叶,”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沉重和为难,“对不住了,从下个季度开始,我们……我们不能再给你们供货了。”
叶世荣心头一沉:“老王?你什么意思?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这不是交情的问题!”王总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谁听见,“老叶,我只能提醒你一句,你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顾氏那边……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这边实在顶不住压力,你自求多福吧。”
“顾氏?”
叶世荣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办公室的门又被猛地推开,销售总监面如死灰地闯了进来。
“叶董!出大事了!我们最大的三个客户,环球贸易、盛达实业、新希望集团,几乎在同一时间,单方面发来了合同终止函!理由都是‘战略调整’这种鬼话!”
叶世荣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扶住桌子,颤声问:“他们的新合作方是谁?”
销售总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都是顾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一个可怕的轮廓已经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顾寒洲!!
前几天的生日宴会……转天就上了热搜榜第一的“顾总夫人是叶家千金”的爆料……当日顾寒洲那通意味深长的电话,要他给一个“解释”……
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已经猜测到是叶清澜做的,甚至觉得女儿有些小聪明,懂得利用舆论。
那个电话,就是最后的通牒。
“是你?!”
叶世荣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叶清澜被父亲眼中那混杂着滔天怒火和彻骨寒意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爸……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是我?”
“不知道!?”叶世荣一步步向她逼近,那股积压在胸口的惊怒与恐惧,此刻尽数化为毁天灭地的咆哮,“前几天的新闻热搜是不是你?说!”
在父亲山崩地裂般的怒火下,叶清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是,但我……我没想会这样……我也想为叶家做些什么,而且当时我觉得他对我是有好感的……我想通过舆论给我们家造势,而且我做的很隐蔽,我是委托其他人帮我办的。”
“隐蔽?你以为他不会发现?”叶世荣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挥手,将桌上的一摞文件狠狠扫落在地。
“你看看外面!股价崩盘!你再看看我的电话!供应商、大客户……全没了!一夜之间,全没了!”他猩红着双眼,指着叶清澜,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你以为顾寒洲是谁!?商场上的谦谦君子吗?他就要我们整个叶家的命啊!蠢货!你这个蠢货!”
叶清澜急得直哭:“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叶世荣的怒火在极致的爆发后,迅速冷却成一片死寂的冰霜。他看着痛哭流涕的女儿,眼中再无半分父爱,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灰败。
他一生的心血,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最终没有毁于任何强大的商业对手,而是毁在了自己女儿愚蠢上。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叶世荣颓然地跌坐回宽大的皮椅里,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他猩红的双眼失去了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大脑在极度的混乱中飞速运转。
去顾氏集团找顾寒洲?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比谁都清楚,此刻的顾寒洲就是一头被触动了逆鳞的暴怒雄狮,自己带着罪魁祸首的女儿送上门去,除了被撕得粉碎,不会有第二种下场。那不是求情,是送死。
必须找到一个能跟顾寒洲说得上话,并且愿意为叶家说话的人。他的脑海里疯狂地筛选着人脉——顾寒洲的父亲,顾宏远。
那是他年轻时一起打拼过的旧友,后来顾家一飞冲天,自己的生意重点挪去了国外,两家走动渐少,但那份交情总归还在。
“别哭了!”
叶世荣的怒吼打断了女儿徒劳的啜泣。
“走,跟我去顾家。”
他没有给叶清澜任何思考或反驳的机会,直接对吓得呆立在一旁的秘书吼道:“备车!马上去顾家!”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顾家别墅那扇沉稳气派的雕花铁门前。她被父亲拽下车,踉跄地跟在后面。
管家将二人引至客厅。顾宏远与夫人正坐在沙发上闲聊,见到旧友登门,脸上立刻漾起真诚的欣喜。
“老叶!”顾宏远朗声笑着站起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快进来坐!”
顾夫人也温婉地笑着,吩咐佣人:“快给叶先生和清澜小姐看茶,用我新得的雨前龙井。”
客厅里温暖如春,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雍容与和气。但这股暖意,却像无数根针,扎得叶世荣浑身刺痛。他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意僵硬而卑微。
“老顾,嫂子,”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今天来……是特地来登门谢罪的。”
顾宏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有些不解:“老叶,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说什么罪不罪的。”
叶世荣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丝毫驱散不了心底的冰凉。他放下茶杯,眼神黯淡地看向顾宏远:“老哥哥……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一早,我们叶家的股票……已经跌停了。”
“什么!?”顾宏远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叶世荣惨然一笑,猛地转头,用凌厉的眼神剜向身后的女儿。
“这都要怪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你自己说!”
这一声呵斥,还未开口,眼泪就断了线般滚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顾伯伯,顾伯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
顾夫人见状连忙柔声劝道:“孩子,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叶清澜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哽咽道:“前两天……伯伯您生日宴会后,网上不是传出了我和顾总的照片吗……那、那是我找人放出来的。我……我只是太仰慕寒洲哥了,听说顾家最近有一些不好的流言,我……我就想着,如果能让外界看到我和寒洲哥的正面新闻,或许能帮上一点忙,也能……也能让他注意到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失控,没想到他会误会我……我……呜呜呜……”
她这番半真半假的哭诉,成功地将一场恶意的商业算计,描绘成了一桩因爱生痴的少女心事。
顾宏远夫妇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在他们看来,这确实是小女孩不懂事的胡闹,虽然方法不妥,但终究罪不至此。
“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顾夫人松了口气,嗔怪道,“你这丫头,喜欢寒洲就正大光明地追嘛,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做什么?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寒洲也没太计较,算不上什么大错。”
听到这话,叶清澜哭得更凶了,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绝望地喊道:“不!是大错!伯母,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寒洲哥他……他因为这件事,要毁了我们叶家啊!”
她一边哭,一边将叶氏集团如今面临的绝境全部抖了出来。
顾宏远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他立刻拿起平板电脑,迅速浏览着财经新闻,当看到叶氏集团那条断崖式下跌的股价K线,以及各大渠道商、客户纷纷解约的消息时,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轻松也消失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绝不是什么商业竞争,这是顾寒洲不留余地的报复!
叶世荣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哀求:“老顾,看在我们多年情谊的份上,你帮我劝劝寒洲吧!只要他肯停手……”
“伯父伯母,求求你们了!”叶清澜说着,便要对着二老跪下去。
“别!快起来!”林宛蓉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满心不忍,转头看向丈夫,“老顾,你看这……”
顾宏远沉着脸,紧锁眉头。他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步,最终停下。
“我给他打个电话。”
说罢,他拿着手机,转身走进了安静的偏厅。
“寒洲,是我。”
“爸,什么事?”
“叶家的事,是你做的吧?”
“是。”顾寒洲答得干脆利落。
顾宏远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我知道你生气,但叶家丫头也是一时糊涂,为了点小女儿家的心思,罪不至死。现在叶世荣带着她在我这儿,都快跪下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爸,商场上的事,您不用管。”
“这件事,谁的面子都没用。”
顾宏远怒道:“你!”
还没等他继续发作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
举着手机,在偏厅里站了良久,最终,满脸疲惫与无奈地走了出来。
叶世荣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晃了两晃,重重地跌坐回沙发里,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而叶清澜,在看到顾宏远表情的那一刻,便已经如坠冰窟。为什么自己非要去招惹顾寒洲这个煞神,自己好好追陆之尧不好么,原本想换个方向,没想到这个方向是一条死路。
最后一根神经彻底崩断,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