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蓉见叶清澜昏厥过去,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和佣人们一起将人平放在沙发上。她轻拍着叶清澜的脸颊,唤着她的名字。几分钟后,叶清澜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林宛蓉关切的脸,积攒的所有恐惧与悔恨瞬间决堤,她一把抱住林宛蓉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伯母……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
她的哭声凄厉而无助,让一向心软的林宛蓉也忍不住眼圈泛红,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措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顾宏远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被儿子一个电话就吓晕过去的叶清澜,再看看旁边面如死灰的叶世荣,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他身为顾家之主,竟被自己的儿子如此折辱颜面!
“你先别急,我亲自去一趟公司!”顾宏远的声音里压着雷霆之怒,“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还是不是我说了算!”
“老顾,我跟您一起去!”叶世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声应着。
顾宏远点了点头,命人备车。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气势恢宏的顾氏集团总部。
推开那扇厚重的总裁办公室大门,顾宏远对身后的父女二人道:“你们先在外面等着。”
说罢,他便独自走了进去。
顾寒洲正坐在办公桌后,看到父亲进来,他站起身:“爸,您怎么来了?”
“别叫我爸!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要致人于死地?”
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顾寒洲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他慢条斯理地为父亲倒了杯水,推过去,声音冷静得像淬了冰:“爸,这不是只公司的损失和名誉问题。”顾寒洲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他们把脏手,伸向了不该伸向的地方。今天他们敢用这种手段算计我,明天就敢用同样的方式去伤害我真正在意的人。我不把这只手彻底斩断,难道留着它继续来恶心我吗?”
“那也罪不至此!”顾宏远语气有所缓和,“这件事只是清澜那孩子一时糊涂,她是因为太喜欢你,爱你心切才犯了错!”
“爱?”顾寒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我可担不起这种‘爱’。八字还没一撇,就妄图用舆论把我钉在‘未婚夫’的耻辱柱上。这不是爱,是贪婪和算计。”
顾宏远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知道儿子说的句句在理。但他放不下那份旧情和面子,只能强硬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叶世荣是我的老朋友,他曾经帮过我!我不能见死不救!”
顾寒洲沉默了片刻,他绕过办公桌,走到父亲面前,比父亲还高出半个头。他垂下眼帘,语气忽然放软:“爸~,我当然知道您重情义。可您想过没有,如果这次不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下次呢?到那时,您是帮朋友,还是帮儿子?”
顾寒洲这番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顾宏远的心里。他确实觉得叶清澜这孩子心思太重,不堪为配。他叹了口气:“是,你说的有道理,但这教训也该够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爸,放过他们,对我,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顾寒洲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略一沉吟,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当然,我能理解您的朋友情谊。如果……您一定要我放过他们,也可以。”
“什么条件?”
“很简单。”他平静地说,“从此以后,您和母亲,不可以再干涉我的感情生活。”
顾宏远皱起眉头,就挥了挥手:“行!只要你找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安安分分的,我跟你妈就不管!”
“那就不用谈了。我非沈星河不可。”
“沈星河!?”顾宏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刚降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直冲天灵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的是那个男医生!?你疯了!?”
他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我绝对不允许!你为了一个男人,要跟家里闹到这个地步?你要我们顾家的脸往哪儿放?你要顾家绝后吗!?”
他可以容忍儿媳妇家世普通,但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继承人,选择一个同性伴侣,断了顾家的香火。
面对父亲的暴怒,顾寒洲没有争吵,轻声问道:“爸,为什么您和我妈就不能像星河的父母一样,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就好呢?难道在您眼里,我……不值得拥有那些普通人都能拥有的健康和快乐吗?”
这一问,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顾宏远的心上,让他一时语塞。
但他很快就强硬起来:“你跟他们能一样吗?!你将来要继承的是这么大的家业!你这是胡闹!是自私!”
“我不是胡闹,他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看着暴怒的父亲,神情却奇异地平静下来。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袖扣,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
“如果您和母亲的核心诉求,是‘血脉传承’。那么从最优解决方案的角度看,您和我妈,确实可以考虑再生一个。”
顾宏远捂住胸口,气得嘴唇发抖,“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
“我是认真的。将来,我可以把顾氏的一切,都交给我弟弟。”
“弟弟?”顾宏远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几乎是吼了出来,“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塌糊涂,还在这里给我规划未来!?”
“恰恰相反。”顾寒洲平静地迎上父亲暴怒的目光,“我的人生,第一次如此清晰。您和母亲还年轻,再生一个继承人,从头开始培养,完全来得及。他可以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为您生下继承家业的孙辈,走您为我规划好的一切道路。”
他每说一个字,顾宏远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他眼前的儿子,是如此的陌生和可怕。他不是在赌气,不是在威胁,他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深思熟虑过的、可行的方案。他愿意为了那个男人,放弃自己生来就拥有的帝国。
这份认知,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顾宏远的心脏。
顾寒洲话锋一转,“当然,这件事您不必急着否定。我们先谈眼下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商人般的冷酷弧度,“目前想让我放过叶家,也不是不行。您也知道,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顾宏远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怎么说?”
顾寒洲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再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
“什么!?”顾宏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直起身,指着儿子的鼻子,因为极致的愤怒,声音都劈了叉,“你这是在敲诈!你趁火打劫,敲诈自己的父亲!”
“是交易,爸。”顾寒洲纠正道,语气平静得可怕,“您要我为了您的朋友情谊,收回我的‘私人武装’,放弃追究,这本身就在损害我的利益和威信。我需要补偿。”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百分之十,不只是我为自己要的。也是为我未来的弟弟。我用它来巩固我的位置,确保在我为他守好这份家业的这些年里,不会再有任何人和事,能动摇我分毫。您不希望顾氏,因为继承人的感情问题而陷动荡,对吗?”
这番话,字字诛心。
他将一场赤裸裸的夺权,包装成了一份深谋远虑的“守护”。他告诉父亲,给他股份,是为了家族的“稳定”,是为了那个还不存在的“弟弟”。
顾宏远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强大、甚至有些恐怖的儿子,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来的时候,是想以董事长的身份,以父亲的权威,来命令儿子。
而现在,他却要用自己手里最宝贵的权力,去换取儿子对一个外人的“仁慈”。
“……你……”顾宏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不”,门外的叶家父女将万劫不复,而他顾宏远,也将彻底沦为商场上的笑柄——一个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的、无能的董事长。
顾寒洲看着父亲脸上血色褪尽,知道这局棋,他已经赢了。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下了助理的号码:“针对叶氏的所有行动,暂停。等我命令。”
挂断电话,语气缓和了些许,
“爸,股份转让协议,明天早上,我希望在您的办公桌上看到它。”
顾宏远没有回答,走到办公室门口,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门外,叶世荣和叶清澜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当看到办公室那扇沉重的大门被拉开,他们立刻迎了上去。
“老哥哥……怎么样,寒洲……顾总他怎么说?”
叶清澜也紧紧攥着衣角,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盼。
顾宏远此刻心力交瘁,他刚刚在儿子面前输掉了作为父亲的尊严和作为董事长的权力,那份挫败感和屈辱感啃噬着他的内心。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必须维持住体面。
他故作轻松,露出看似从容的笑容,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叶世荣的肩膀,“放心,都解决了。我们走吧。”
这句“放心”,让叶家父女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了地。他们看不透顾宏远笑容背后的惨淡,只当是顾寒洲最终还是给了这位父亲面子。叶世荣激动得连声道谢,而叶清澜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顾宏远不再多言,径直走向电梯。他的背影,不再是来时那般怒气冲冲、气势汹汹,反而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萧索与落寞。
叶家,得救了。
只是这份拯救的代价,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