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阳光穿透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上,投下一块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光斑。
光斑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份文件——股权转让书。
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顾寒洲的目光落在文件末尾的签名处,父亲那惯常力透纸背的字迹,收尾处却带着一丝颤抖。
顾寒洲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份文件,触感冰凉。
他赢了。
然而,胜利的滋味并非香槟的甜美,反而带着铁锈般的苦涩。
在他的设想中,对集团的绝对掌控,本该是一场精密的围猎。他会用无可辩驳的业绩和步步为营的手腕,让父亲心甘情愿地看到,自己才是那个唯一且最佳的继承者。那将是一场优雅而体面的权力交接,而非昨天那般近乎撕破脸皮的决裂。
世事难料,叶家的愚蠢和贪婪,像一根被鲁莽点燃的导火索,将所有潜藏的矛盾瞬间引爆。他被迫将一场漫长的、以智取胜的博弈,浓缩成了一次短兵相接的、以情换权的惨胜。
值得吗?
——值得。
为了能将那个人光明正大地护在羽翼之下,任何代价都值得。
顾寒洲再次睁开眼,那片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片为某个特定目标而生的、绝对的清明与坚定。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不再犹豫,在那份文件的签名栏上,落下了自己沉稳而有力的名字——顾寒洲。
一笔一划,如刻入碑石。
从这一刻起,顾氏集团的权杖被他更紧、更牢地握在了手中。这不仅仅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这也是他为沈星河筑起的堡垒。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也是他为爱人撑开的最坚固的盾。
叶家别墅,叶清澜的卧室内。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叶清澜蜷缩在巨大的欧式双人床上,她的脑子像一盘被搅乱的录影带,反复播放着支离破碎的画面——父亲失望至极的怒斥,公司元老们惊慌失措的电话,以及……顾寒洲那张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脸。
她想不明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在不久前的宴会上,顾寒洲还主动与她交谈,还邀请她共舞,她以为顾寒洲对她是有好感的。所以她才会得意忘形,找人放出那张角度暧昧的照片,试图用舆论来捆绑他们的关系。
这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一步棋,怎么就招来了这般灭顶之灾?
就在她被这巨大的困惑和挫败感折磨得几近崩溃时,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撕裂了她脑中的混沌。
是昨天在顾氏集团顶层,焦灼地守在办公室门外时……那扇厚重的门板背后,传出的那几句因为愤怒而拔高的咆哮。
“……沈星河……”
“……为了一个男医生!”
当时她心乱如麻,只觉得这两个词莫名其妙。可现在,这两个词却如同惊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沈星河?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的匣子。
叶清澜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被她抛在脑后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出来——不久前,她和陆之娇在电影院,偶遇沈星河也看到了他身边的顾寒洲。
当时的她,被优越感蒙蔽了双眼,下意识地将沈星河归为“那个还对自己贼心不死的发小”,当时的她只顾套沈星河的话,她根本没有深思。
可现在,她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顾寒洲看向沈星河的眼神,没有凌厉,没有对旁人的疏离,那是一种温柔,欣赏和渴望。以及那不自觉维护的小动作。
一个医生……一个男医生……
“轰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一个荒谬到让她浑身发冷的结论,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顾寒洲喜欢的是沈星河。
他们是一对。
这个认知,比顾寒洲当面拒绝她一百次,比叶家破产,都更让她感到屈辱和崩溃!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会是苏沐晴那样的名媛千金,至少也该是门当户对的女人。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男人!而且,是输给了那个曾经在她身后,用仰慕的、卑微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沈星河!
过去那些被她视作理所当然的讨好,那些只要她稍稍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能换来的无条件支持,此刻全都变成了响亮的、带着嘲讽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
叶清澜猛地从床上坐起,冲到梳妆台前,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扭曲的自己。
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巨大愤怒,混合着深不见底的嫉妒,在她胸中疯狂燃烧。她以为是自己棋差一招,却原来,她连棋盘都上不了!她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眼里,恐怕都只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为什么?
为什么她喜欢的人总是得不到?!
陆之尧被苏沐晴那个假惺惺的白莲花抢走。现在,她想要抓住的顾寒洲,又被沈星河这个男人夺去!
凭什么!
无尽的不甘和怨毒,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叶清澜的呼吸变得粗重,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传来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她看着镜中那双渐渐被恨意填满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狰狞的弧度。
是沈星河。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叶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毁了她的一切。
叶清澜脸上的表情彻底平静下来,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中自己的脸,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淬满了剧毒。
“沈星河……”
“苏沐晴……”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这两个名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血里。
“你们让我失去的,我会一样一样,加倍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