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别墅,主客厅。
顾宏远,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鬓角的白发在一夜之间似乎又多了几分。
林宛蓉,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她看着丈夫那张写满了疲惫与挫败的脸,眼中满是心疼。
“老顾,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静。
顾宏远缓缓摇了摇头,拿起那杯牛奶,却没有喝,只是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他张了张嘴,又合上,最终化作一声深沉的叹息。
“唉……”
林婉容在他身边坐下,柔声追问:“到底有什么事?你这样,我心里没底。”
顾宏远抬起头,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妥协。“寒洲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谁,又深情又倔强。”更可怕的是,他还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去支撑他的这份倔强
“昨天你不是说,事情都解决了吗?”林婉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侥幸。
“是啊,都解决了。”顾宏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妻子,“婉容啊……不如,我们就随他去吧。”
“可是……”林婉容的眼眶瞬间红了,“顾家的颜面,外界的风言风语,还有我们的将来……”
顾宏远打断了她,声音嘶哑,“你还记不记得,寒洲刚出生的时候,被放在保温箱里,那么小一点。我们俩隔着玻璃看着他,当时许了什么愿?”
他没有等妻子回答,自己说了下去:“我们只希望他能一辈子健康、快乐。就这么简单。是我们后来想要的太多,加在他身上的也太多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婉容记忆的闸门。那些作为母亲最纯粹的爱意与担忧涌上心头,冲垮了所有关于名利、颜面的堤坝。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顾宏远揽过妻子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就在这片刻的温情与伤感中,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划破了客厅的沉寂。
是顾敏的电话。
林婉容连忙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喂,敏敏啊。”
电话那头,传来顾敏兴奋到几乎要冲破听筒的声音:“大伯母!天大的好消息!我被录取啦!英国的圣安德鲁斯学院!他们昨天给我打电话,邮件也到了,说正式的通知书48小时内就会到达!”
这股未经修饰的喜悦,与客厅里的沉重氛围格格不入。林婉容强撑着挤出一个微笑:“是吗?那太好了,大伯母真替你高兴。”
“嘿嘿,我就知道!那我先挂啦,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哥,让他也替我高兴高兴!”顾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盘算,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
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顾寒洲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机的震动让他蹙了蹙眉,看到来电显示是“顾敏”时,他眼中的疲惫又深了一层。
“喂。”
“哥!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跟你分享!我被英国的圣安德鲁斯学院录取啦!”
“嗯,那真是要恭喜你。”
“哎呀,我的好哥哥,对我这个这么争气的妹妹,就没什么表示吗?”顾敏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分享好消息是假,索要奖励才是真。
顾寒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吧。”
“我看好了一条手链,”顾敏的语气变得娇滴滴的,“也不贵啦,二十就够了。”
二十万。
“好。”他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即调出转账页面,输入金额,点击确认。
只要她能走,别再觊觎自己的星河,……
自从被动“失业”在家,沈星河的生活就彻底回归到了生物钟的原始设定,每天睡到自然醒是基本操作。
今天也不例外。
叮咚——叮咚——
沈星河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狂跳。他坐在床上缓了好几秒,
叮咚——叮咚——
门外的人显然很有耐心。
“又是顾敏?”他嘟囔了一句,光着脚跑到玄关,凑到可视门铃前看了一眼。屏幕里,那个扎着高马尾、活力四射的身影,不是她又是谁。
沈星河立刻冲门外喊了一声:“你稍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洗手间,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睡得翘起来的头发。然后又冲进衣帽间,飞速扫视一圈,随便抓过一件浅灰色珠光衬衫,和一条深色休闲裤换上。
“来了,来了!”
沈星河打开门,门外的顾敏像一株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的方向,灿烂得让人无法忽视。
“小敏你来了,快请进。”
顾敏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星河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英国的圣安德鲁斯学院录取了!”
沈星河闻言,也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睡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真的吗?那太厉害了!恭喜你啊小敏。”
“嘿嘿!”顾敏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上面是录取邮件的截图,“为庆祝本小姐即将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今天我请客,我们出去好好玩一天!”
沈星河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顾敏的笑容一顿,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探究:“怎么?是我哥不让你去?”
“啊,不不不,跟他没关系。”沈星河连忙解释,“是我自己本身就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我本质上是个懒人。”他可是记得上次吃饭发生了什么,得长点记性。
顾敏盯着他看了几秒,才了然地点点头。她脸上的兴奋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慢慢地瘪了下去:“好吧。”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忽然,带着一丝祈求看向沈星河:“星河哥,现在快中午了,你……可不可以给我做点吃的?”
沈星河有些为难:“我不太会做饭,只会煮方便面。”
“好啊!”顾敏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我就喜欢吃方便面!”
“……那好吧。”沈星河无奈地笑了笑,“那你先去客厅坐会儿,很快就好。”
顾敏却没有去沙发,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了开放式厨房,很自然地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沈星河被她这样专注地盯着,有些不自在。他从储物柜里拿出面饼,又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和几颗翠绿的青菜。他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白皙而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烧水、煮面、打蛋……动作娴熟,且认真。
厨房里只有水沸腾的咕噜声。
顾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水汽氤氲中他模糊而温柔的侧脸,看着他垂下的长睫毛,看着阳光落在他浅灰色衬衫上,带着细碎的光,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
原来,这么好的沈星河,在厨房里为某个人洗手作羹汤的样子,是这么的……让人心动。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卧着金黄荷包蛋和碧绿青菜的方便面就端到了她面前。香气扑鼻,是她闻过最诱人的味道。
“你不吃吗?”顾敏拿起筷子,小声问。
沈星河靠在料理台边,摇了摇头:“你哥给我准备了早餐,我还不饿。”
又是他哥。
顾敏心头一刺,没再说话,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面。
沈星河等她吃完,很自然地收走碗筷去水池边清洗。哗哗的水流声中,他忽然想起顾寒洲那霸道的叮嘱——只准他为他一个人做吃的。想到那个男人幼稚的占有欲,沈星河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无奈又带着点甜意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细微的表情,却被顾敏尽收眼底。她看着水流冲刷着沈星河那双骨节分明、漂亮得不像话的手,看着他脸上那抹不自觉流露出的、独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柔笑意,心里的某个角落,彻底塌陷了。
她就要远渡重洋。她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吃不到他亲手煮的面,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星河洗完手,擦干,一转身,就对上了顾敏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她的表情哀伤得让他心头一紧:“小敏,你怎么了?”
“星河哥,”顾敏忽然站起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丝绒首饰盒,打开,推到他面前,“我之前看好了一条手链,我觉得它特别适合你。”
盒子里,一条精致的铂金细链静静地躺着,链子中央,一颗切割完美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深邃而清澈的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星河像是被烫到一样:“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别客气,”顾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固执,“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喜欢的人。”
沈星河心下一惊,猛地抬头。喜欢的人?我吗?顾敏喜欢我?
不等他消化这个信息,顾敏已经拿出那条手链,不由分说地牵过他刚洗完碗、还带着微凉水汽的手,将手链戴了上去。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沈星河浑身一僵。
“你别拒绝。”顾敏低着头,为他扣上搭扣,声音又轻又涩,“我知道你跟我哥在一起了。只怪我……,没有早点追你,让我哥抢了先。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个手链特别适合你。”
她戴好后,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他手腕上那颗幽蓝的宝石,然后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沈星河那张写满不知所措的脸。
下一秒,顾敏忽然踮起脚,飞快地凑上前,在他微张的、柔软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带着咸涩泪意的吻。
一触即分。
沈星河彻底石化在原地。
顾敏看着他震惊的瞳孔,眼泪终于决堤。她猛地后退一步,转过身朝门口冲去,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倔强和一丝哽咽:
“如果有一天我哥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走了!”
“砰!”
沈星河呆愣在原地,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他又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条存在感极强的、冰凉的链子。
告白、礼物、警告,还有一个……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顾寒洲那种堪称恐怖的占有欲,这根本不是醋缸翻了,这是整个醋厂都要原地爆炸了!
他冲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对着自己的嘴唇一通猛搓。
做完这一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摊开四肢,坐在了沙发上,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他原本以为,顾寒洲没有告诉顾敏他们之间的事,所以顾敏才会对自己抱有那种朦胧的好感。
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记忆的迷雾。沈星河猛地坐直了身体,脑海中浮现出之前顾敏给他发的那些照片
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策反”!她是真的想让自己误会,想让自己离开顾寒洲!
沈星河抬起手,有些无力地看着那条价值不菲的手链。
摘下来?藏起来?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他否决了。以顾寒洲的精明和控制欲,他迟早会发现。与其到时候被当成“隐瞒不报”来一场罪加一等的审判,不如现在就主动“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调整了一个角度,让手腕自然地搭在膝盖上,拍下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那颗幽蓝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本就白皙的手腕更加清瘦漂亮。
他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将照片发了过去。
几乎是照片刚刚发送成功,对方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沈星河:【图片】
顾寒洲:好看。
隔着屏幕,顾寒洲嘴角勾起的满意弧度。
顾寒洲:终于知道自己花钱了?欣慰。
沈星河看着这条消息,有些哭笑不得。
沈星河:【扶额.jpg】
沈星河:我花钱你这么开心?
顾寒洲: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努力工作的意义。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沈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压力。他硬着头皮,敲下了决定命运的几个字。
沈星河:不是买的。
顾寒洲:那是哪来的?
沈星河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沈星河:别人送的。
顾寒洲:谁?!
沈星河:你妹。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顾寒洲的头像下方立刻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但很快又消失了。下一秒,一条语音消息直接弹了出来。
【语音 2“】
他点了播放,果不其然,顾寒洲那压抑着怒火的、低沉的嗓音传来:
“不许戴。”
紧接着,又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消息发了过来。
【语音 60”】
沈星河盯着那个长长的进度条,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点开。这60秒里,到底浓缩了何等程度的雷霆之怒?
他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将手机凑到耳边。
“顾敏怎么又去找你了?她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送你手链?把它摘下来,扔了!听到没有?!……”
沈星河被震得耳朵嗡嗡响
沈星河:你别急,她就是说被英国的学校录取了,过来跟我分享一下好消息。
沈星河:手链是临走的礼物。
顾寒洲:她还说了什么?
沈星河:她还说
沈星河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告诉他,最终还是敲下了一句话
沈星河:如果将来你对我不好,让我告诉她。
沈星河:然后她就走了。
这条消息发出后,顾寒洲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这个妹妹,还真是贼心不死。
自己已经特意动用关系,让校方通知她提前到校参加活动,就是为了隔开她和沈星河,没想到,还是被她钻了空子。
他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占有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片刻后,一条新的文字消息发了过来,不再是充满怒火的语音,而是一句冷静又笃定的陈述。
顾寒洲:永远不会有她说的那种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