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送你回去。”
高峰的话语仍是温柔的,可他的眼神却在闪躲。何音跟在他身后,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是那么沉默,道歉的话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然被拒绝了。何音低着头,暗自懊悔着方才的举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反应过来时,负气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只有收音机里的电台主持人在自言自语:
“语言有时是一座桥梁,将两个陌生人连接在一起。有时却是一道墙,将所爱的人阻拦在心门之外。不擅表达的我们,在反复的揣测和怀疑中,变得敏感脆弱,只能一再否认自己的感受,将分离归咎于缘分太浅。如果现在的你也在犹豫徘徊,不要只是温柔地叹息,勇敢一点,坦诚地告诉对方你的感受,不要在彼此只见留下太多空白格。来自蔡健雅的《空白格》。”
“其实很简单,其实并不难……”
何音偷偷瞄着高峰的侧脸,他似乎在为什么苦恼,眉头紧锁着,神情严峻。或许是在为工作的事情烦恼吧,何音暗自想,对他这样的人而言,一个小女生的别扭是最不值得操心的事了。这样想着,想要道歉的念头又退却了。
“还是送你到北门吗?”
高峰轻声问道。何音看了他一眼,明明是红灯,他的视线却固执地注视着前方。
“嗯,谢谢。”
去的时候路明明这样长,回来的时候却是这样快。学校的围栏已然出现在视野中,再向前1公里,右拐就是北门。
如果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何音不自觉攥紧了安全带,马上就要拐弯了。
“高先生……”
何音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高峰便缓缓踩下刹车,淡淡地说了一句:
“也许停在这里比较好。”
何音疑惑地看向他。高峰指了一下前方,只见不远处,赵逸正和朋友聚在路边聊天。何音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谢谢高先生,再见。”
“再见。”
何音开门下车,向着赵逸的方向走去,她没有回头看。
既然终究要离开,那什么时候离开似乎就不再重要了。
“何音!”
赵逸离开朋友迎向她:
“这么巧,去哪儿玩了?”
何音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喉咙里有什么堵住了。她凄然地一笑,垂下头去。
“你没事吧?”
何音摇着头,甩掉眼眶里的泪水,慢慢抬起头,捂着喉咙,用口型说了一句:
“喉咙疼。”
说完,便在赵逸担心的目光中,摆手作别,往北门走去。
回寝室的路上,何音给吴姐打了个电话,约定了下周就去机构兼职。
兼职、去养老院做义工、准备期末考,只要把时间填满,就不会有胡思乱想的空间。何音抹了抹眼睛,打开了寝室的门,大姐和二姐同时转头看向她,两人的神色都异常的严峻。若不是知道大姐从不与人争执,她都要怀疑两人是不是吵架了。
“回来了。”
大姐打了个招呼,便转过身去,自顾自打开了背包开始收拾。看样子她也才刚回来。
“嗯。”
何音应了一声,视线转向二姐的方向,只见她提了装着洗漱用品的篮子就钻进了卫生间,重重地阖上了门,巨大的动静,吓得何音一哆嗦。大姐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后淡定地继续整理。
何音轻手轻脚地放下背包,拿出手机,正想问老四几点回来,忽然想起大姐说过,老四的男朋友来了。她默默放下手机,回头偷偷瞄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大姐。
虽然,大姐对二姐过于丰富的情感生活颇有微词,但性格迥异的两人一直维持着互不侵犯的关系,默契地避开发生摩擦的可能。成为室友以来,两人从没发生过争执,连拌嘴都没有过。
究竟是什么事,会引起她们这么强烈的反应?
何音谁也不敢问,生怕一不小心点燃了本就紧张的气氛。当晚,老四没有回来,何音在超低气压的压迫下,绷紧了神经,辗转至深夜方才睡去。
第二天,天刚亮,大姐就背着包出门了,何音听到二姐的床铺传来一阵踹被子的动静,随后是平稳的呼吸。何音长长吁了一口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何音简单收拾了一番,吃了午饭,便往医务室的方向溜达。周末的校园里,到处是懒散的模样,拖鞋、睡衣、乱糟糟的头发和拖沓的脚步。脱离了秩序的约束,人就会不自觉地陷入自我放纵的状态,好像有意要和那些规矩作一番抗争似的。
放假的意义,也许并不是为了调节疲劳的身心,而是为了约束自我放纵,将它圈定在有限的时间里,成为某种仪式化的习惯,从而削减它的破坏力。任何事一旦成为习惯,就不再能激发人的荷尔蒙,而是沦为了寻常。感情也是如此,老四说和男友激情不再,也是因为彼此已经成为了习惯,不再有变化,也不再有好奇。但是,若感情仅仅是激素波动的结果,那又怎么会有地老天荒的爱情呢?
何音漫无目的地想着,脚步已然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走到了医务室门口。她敲了敲门,预想中的回应没有传来,她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
“原来校医也会有休息。”
何音嘀咕了一声。
“怎么,校医连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夹带着冷笑的讽刺话语自身后传来,何音猛地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她捂着突突直跳的胸口,叹息道: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你说的可怕女人,不会是我吧!”
“又来了!”
何音向后挥了一下手,想要驱赶脑海里胡医生的声音。谁知,扬起的手腕,却被一只温暖且柔软的手牢牢扣住,随后,熟悉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耳边:
“现在都敢动手了!”
何音身子不由得一颤,屏着呼吸,迟迟不敢回头。直到胡欣然放开她的手,懒懒地问道:
“又来找我干嘛?”
何音缓缓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你办公室的门锁着,还以为你不在呢。我是想再买点香包。”
胡欣然把钥匙插进门锁,一转一推,无辜的门又一次狠狠撞到墙上,弹回来。何音扶住摇摆的门,满怀同情地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