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为别人的执迷不悟感到愧疚?他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的成年人,没有人强迫他。”
胡欣然优雅地同不远处的熟人举杯示意,随后巧笑嫣然地回头瞟了一眼高峰:
“我没义务顾虑他的感受,你也没立场指责我。”
高峰浅浅抿了一口酒,淡然道:
“我只是随口聊聊朋友的近况,没有半点指责谁的意思。胡二小姐应该不至于有所误会,毕竟,你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的成年人。”
胡欣然神色一凛,猛灌了一大口酒,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几天不见,你倒是长进不少,不仅攀上了陈家的高枝,连贾夫人的慈善晚宴都有你的位子了。”
高峰没有理会她,百无聊赖地扫视着会场。现在时间还早,往来穿梭的都是捐了门票的实干家,拿着邀请函又到得这么早的,估计只有他和胡欣然。
高峰的视线落在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身上,对方刚同一位满面圆滑的中年男人交换了名片,转头的瞬间,他注意到了高峰的视线。随即扬起从容的微笑,不急不徐地向他们走来。高峰淡然地迎着他的视线,抿了一口酒。年轻人走到桌边,克制地向二人点头示意。
胡欣然扫了对方一眼,莞尔一笑,头也不回地招了一下手,服务员即刻端着托盘出现:
“有橙汁吗?给这位小朋友拿一杯。”
“不用麻烦了。”
年轻人取了一杯香槟,先敬胡欣然,后敬高峰,微润了一点酒精的薄唇,小心地维护着设计好的弧度。
“老实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面对胡欣然的调侃,年轻人并没有慌张,反而配合地说:
“在门口捡到一张邀请函,反正闲着,进来见识见识。二位呢?”
“渴了,进来喝杯酒。”
高峰并不搭话,仅用余光打量了一番年轻人,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小开领的同色系衬衫,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计算过的配饰细节,无不证明了对方深沉的心思。尽管略显娇俏的面容,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却无法隐藏眉宇之间克制的算计。
“胡小姐好兴致。”
高峰瞥了胡欣然一眼,只见她眸中闪过一丝戏谑,显然,她并不认识对方。
“没想到,我还有这样俊美的小迷弟。”
“胡小姐声名远扬,仰慕者指不胜屈,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自然未能入您的妙眸!”
这一套虚与委蛇的说辞,竟能说得堂堂正正,没有半点阿谀的腻味,实在也是难得的人才。高峰心下深表折服,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就听胡欣然揶揄道:
“认得我,顶多算你眼力好,认得他,我就真服了你。”
高峰不满地睃了胡欣然一眼,他无意成为谁的谜题,刚想自我介绍,就听年轻人从容应道:
“现在还有谁不认识高先生,只是苦于无人引荐罢了。”
说着便顺势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高峰眼前:
“鄙人姓王,单名一个野字,有幸在陈老太爷的祈福会上,一顾高先生英姿。”
高峰强压下皱眉的念头,接过对方的名片,随后双手递上自己的,淡淡地回了一句:
“王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高峰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名片,只见深蓝色的名片上,只写着“王野”两个字,背面也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邮箱地址。
王野解释道:
“高先生见谅,小公司,刚开始起步,还没有定方向。”
高峰这才注意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个人代表的并不是他自己,但对方背后究竟是谁,高峰却暂时没有头绪。
胡欣然懒懒地嗔道:
“怎么,声名远扬的胡小姐,不配收你一张名片?”
“承蒙胡小姐不嫌弃。”
说着,王野双手奉上名片,外加一脸甜美的笑容。
胡欣然伸出两根手指捻起名片,看也没看一眼,随意地放在一旁。王野微微躬身,向后退了一步,举杯示意: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话间又退了两步,方才转身离开。
“哼,看来你是真飞上高枝了,上杆子巴结逢迎的都不是一般人。”
胡欣然把酒杯放在名片上,懒懒地倚着桌沿,侧过头眯着眼睛看向高峰:
“老实说,我挺好奇的,你是怎么搭上陈家家主的?”
高峰收起名片,漠然答道:
“偶然。”
“偶然?我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还是,陈家的门槛变低了?”
“你的运气还不好吗?娘家门第显赫,夫家财力雄厚。别人想要的你都有了,别人不敢想的你也有了。”
“彼之甘饴,此之砒霜。你喜欢,送你啊!”
“无福消受。”
高峰侧过身去支着桌面,漫不经心地看着陆续进场的豪门贵子、天之娇女。微扬的头颅,下视的目光,无不显示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虽然,明知这种优越是出于命运的偶然,努力钻营才得以入门的人们,却不得不卑躬屈膝地逢迎左右。冠以慈善美名的宴会上,完美演绎着畸形的社会结构。高峰厌倦了这一切虚假的华丽,却又不得不说服自己融入其中。
“何音妹妹怎么样?这么些日子不见,还真有点想念她。”
“不清楚。”
高峰摩梭着手指,那柔软的触感嵌入了肌理,让他难以忘怀。他也很想知道她最近怎么样,自那天分开后,他们便再没联系。他几次路过她学校,却再没了拨通电话的勇气。高峰一再地劝说自己,这是最合理的结果,心里的声音却倔强地追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
不过命运的偶然而已。
胡欣然突然一把扯住高峰的袖子,嬉笑着攀上他的肩头:
“老实说,你也很想她吧!”
浓重的酒气混合着香水的味道,刺激着高峰的神经。他侧身躲过胡欣然的魔爪,顺便挡下那些好事的目光:
“你不会喝醉了吧?”
撑着桌子勉强保持平衡的胡欣然,闻言立马挺直了身子,随意挥动着酒杯,酒却一滴没撒:
“开玩笑!我酒量有那么差吗?这是香槟,都不是酒!”
高峰夺过她手里的酒杯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直冲鼻腔,他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
“你真是个疯子!”
胡欣然掩着嘴痴痴地笑,像是个故意使坏的孩子,滴溜溜地转着眼睛,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这是个秘密!”
说着,她从手包里拿出小酒壶,往香槟杯里倒。高峰立马上前夺下酒壶,塞紧了丢进她包里,想了想又拿出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随后,脱下外套,遮掩胡欣然的醉态,半挟着她往会场侧门的方向走:
“你最好别在这里发酒疯!”
刚走了两步,胡欣然脚下一个踉跄,高峰本能地伸手一兜,那软绵绵的身子便整个倒进了他怀里。
高峰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着如何快速把她扛到柱子后面,以免旁人看到,制造一些莫须有的流言。耳边便传来了毫不客气的质问:
“先生,请问你要把这位小姐带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