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某种猜测,相关的证据便自会显现。然而,每个所谓的证据又可以轻易被驳倒。
首先,是香包。江老师身上那一缕熟悉的中药香,她确信自己不会辨识错,毕竟那是日夜跟随她的气味,但胡欣然的香包未必没有销售给别人。虽然自从何音送出香包后,从没见二姐佩戴过,她也不像老四,把香包挂在床头。香包的下落固然是个谜,但谜题的答案却未必能对接猜想。
其次,是二姐打听江老师的几句话,但,这几句询问理解为,对颇受欢迎的选修课的好奇,也未必不合常理。
再者,就是赵逸室友的见证。为此,何音特地在吃甜品时,故作无意地再次提起:
“江老师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那位室友略思索了一番,犹豫地说:
“具体长什么样还真没看清,只是远远地看到一个后影,感觉挺有气质的。”
“你别听他胡扯,他那是高度近视,哪里看得清!”
“我可是戴了眼镜的!”
“就算戴了眼镜,哪有看个后影就知道对方美不美的?”
见两人自顾自拌起了嘴,何音便没再追问,但老四已然有所察觉。她探过身子,疑惑地问:
“你怎么突然对江老师女朋友的事这么感兴趣?”
毕竟,平日里何音对别人的恋情向来表现得兴趣寥寥。
“没什么,好奇问一嘴而已。”
何音的敷衍并没有打消老四的疑惑,反而加重了她的怀疑:
“一会儿就咱们俩的时候,你给我好好交代!”
何音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转而看向赵逸,问道:
“阿姨喜欢你的礼物吗?”
“何止是喜欢,完全被惊艳了!”
看着赵逸夸张地眉飞色舞的模样,何音哑然失笑:
“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还能骗你嘛!”
两人兀自聊的起劲,浑然不觉身旁的人正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们。
“赵逸,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呢?”
其中一个室友,坏笑着推了一下赵逸,挤眉弄眼地问道。
赵逸愣了一下,反问道:
“干嘛又让我请客?”
“明知故问!”
另一名室友瞥了何音一眼,逗趣道:
“好事成了,还不让兄弟们沾沾喜气!”
老四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踢了何音一脚,抿着嘴憋笑。何音无奈地看向赵逸,对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没好气地瞪了室友一眼:
“别那么狗!净胡说八道的!”
“害什么羞啊!”
老四俯到何音耳边,低声说:
“现在我百分之百确定,扰人心智的那位姓高,不姓赵。”
何音身子一凛,慌张埋下头去,一丝红晕自她耳根晕染开来,瞬间蔓延到脖根。赵逸余光瞄到这一幕,狠狠地剜了室友一眼,咬着牙,小声威胁道:
“再说废话,兄弟也没得做!”
对方这才扁了扁嘴,收住了调侃的话。
老四看到这一幕,略带惋惜地轻叹了一口气,嘀咕道:
“哎~枉费了赵逸的一番深情。”
闻言,何音微微侧目,看向赵逸,他也正看向她,视线相交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怔,随后尴尬地一笑,各自看向别处。
自从那次表明了做朋友的态度后,两人再没有聊起过这方面的问题。从他室友的反应看,大家似乎认定了两人关系暧昧。这让何音不禁自忖,是否应该和赵逸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旁人加深误会。
虽然,她对自己说是为了赵逸,但是,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是怕高峰误会。最近几次交谈中,她都能感受到高峰对赵逸的特别关注。
过去,她尚未下定决心,自认过度的解释,只会增加对方的困扰。现在,她只想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感受,并将心中所想传达给对方,自然不希望有什么暧昧不明的误会,横隔在两人之间。
众人步行回学校时,何音刻意放慢了脚步,赵逸发觉后,陪她走在后面,其余人回头望了两人一眼,识趣地拉开了距离,还不忘时不时拿眼睛睃他们。
赵逸一面用眼神威胁他们,一面向何音解释道:
“你别介意,他们就是喜欢乱开玩笑。”
见何音低着头没说话,赵逸追问了一句:
“你生气了?”
何音摇了摇头,斟酌着回道:
“我只是在想,你还是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好,不然,万一有喜欢你的女生,岂不是会误会?”
赵逸没有即刻回答,两人一言不发地并肩走着,何音侧目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神情淡淡的,敛起了往常总是挂着的那抹笑意。何音正想说句玩笑话,冲淡这莫名尴尬的氛围,就听赵逸轻声说道:
“你怕谁误会?”
何音明白他的问题并不是指向那个虚构的女生,而是指向她心里的人。他们对彼此一直很坦诚,但此刻,何音却没办法像往常一样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也许,在内心深处,何音一直知道,赵逸并没有真的接受做朋友的建议,而她一直纵容着他的希望滋长。
“是那个高先生吗?”
“赵逸……”
“为什么不能坦白地告诉我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赵逸停下脚步,看着她,眼神颤抖着,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
何音不忍看着他的笑容崩塌,只能垂下视线,却看到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用朋友的名义拴着你。”
何音的声线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良久,那双不甘心的手,慢慢放开,右手抬起,轻轻的放在何音低垂的头顶,随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这不是你对我说的吗?怎么自己反而做不到呢?”
何音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那点略高于自身体温的温差,吸引着身体的血液向头顶奔流,温热的液体即刻溢出眼眶,雨点一般地面。
一顶鸭舌帽取代手掌,整个罩住了何音的头顶,也遮挡了她模糊的视线。
“让我看到你哭的话,我就没办法说放开就放开咯!”
赵逸开玩笑地压了一下帽沿,却没压住喉咙间溢出的委屈:
“再不跟上他们,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何音拽住了转身离开的书包背带,快速地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看着赵逸的后影,强压下翻滚而来的哽咽:
“谢谢你。”
赵逸的脖颈僵了一下,连同刻意的玩笑也是僵硬的:
“谁会在这种时候说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