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音看着简短的回复,不由得一阵失落,她不知道为什么高峰没有问自己那个人撤诉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他。只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窃窃私语,让她不要说。
别人的恋爱也是这样,充满了猜测和不确定吗?明明想要信任,想要依赖,却总会撞到那堵透明的墙,好像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真正地靠近他。即使,十指相扣,紧紧相拥的瞬间,她也感到不安,因为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闪躲和隐瞒。
昨晚,为了可能到来的指控,何音整晚没有睡,她不理解为什么身为受害者的自己,反而成了法律意义上的施暴者,而她为了解救自己所作的努力,却成了施暴的罪证。
原本,她以为高峰会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支持她对抗到底。但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事情会很快解决。那一刻,她知道他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只不过,他不会告诉她,就像之前爆料安保队长的丑闻的事一样。事实上,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不久,李律师就打来电话说,对方愿意撤诉。
听到李律师的话,何音忍不住笑出了声,到头来,她反倒成了需要被原谅的那一方。
听到她不接受和解,坚持要告对方猥亵时,李律师委婉地劝说她为了前途和学业,不要执拗,要斟酌利弊。当下,何音就打给了胡欣然,问她有没有认识别的律师。她原以为,胡欣然会痛斥李律师的荒谬建议,立马帮她联系新的律师。没想到,对残害周婷婷的人深恶痛绝的胡欣然,也劝她先别急着做决定,等她了解了情况再联系。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件与她休戚相关的事,在某种程度上与她毫无关系。一切决定,都在远离她的隐秘角落安静地进行,她所能做的只是服从和配合,就像沉睡中的周婷婷一样,存在却无法参与。
何音站在清风疗养院的门口,看着新安装的突兀的大铁门,徘徊良久,还是按下了门铃。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来看一位病人叫……”
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不管看谁,有没有预约?”
“没有……我是胡欣然胡医生的朋友,上次来过一次。”
“……抬头。”
何音茫然地抬起头,但只看到了“清风疗养院”那几个褪色的字和蔚蓝的天空。她正想着对方让她抬头是什么意思,就听话筒里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看右边!”
闻言,何音转向了右侧,只见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对方突然没了声音,何音正犹豫要不要再按一遍门铃,就听“当”一声,铁门打开了。
铁门内的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何音步入大厅时,扎着小辫子的老中医正站在那里。
“老人家您好,您还记得我吗?上次……”
“废话!要不是我认得,他们会放你进来嘛!”
说完,老中医便一甩头大步走开了。何音不敢迟疑,立马跟了上去。七拐八拐走到周婷婷的房门前,老中医立马停下了脚步,回头瞪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何音沉下一口气,忐忑地敲了敲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应声出现在视线里,她认得对方是周婷婷的母亲:
“阿姨,你好,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上次我和胡医生一起来的。”
周妈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疑惑地问:
“你找胡医生吗?她刚走。”
“……我是来看周婷婷学姐的,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周妈妈的眼眶蓦然一红,嘴角微微颤抖着:
“谢谢你同学,有心了。”
何音走进那道门,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连阳光的角度也是一样的,时间在这里仿佛永久的停滞了。
“同学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阿姨,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
何音接过水坐下时,看到桌上散放着一束向日葵。
“胡医生常常送向日葵来,说是寓意好。我也不懂这些,只是觉得房间里有花,好像多了点生气。”
周妈妈说着话,怅然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周婷婷:
“这花儿有阳光有水就能生长,可是我的婷婷……对不起……”
周妈妈低头抹了把眼泪,再抬眼时已然恢复了镇定的神色:
“同学,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音。”
“大几了?”
“马上大三了。”
“挺好的……你和胡医生是……”
“我们在学校偶然认识的,胡医生帮了我很多。”
“胡医生是个好人,如果没有她,我们撑不到现在。”
“之前听胡医生说,学姐的案子已经有新的进展了。”
“哎……说到这事儿……网上新闻爆出来以后,倒是一下子冒出很多人来关心,天天有人来采访,扰得疗养院也不得安宁,但对案子的帮助并不大。胡医生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说是进展得并不顺利,因为证据不足,律师建议暂缓起诉。其实,我也知道,即使抓住了那些人,也无法换回我的婷婷。但是,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们毁了别人的人生,却还可以理直气壮地逍遥法外!”
何音的脑海中闪过高峰蓦然回避的眼神。
胡欣然曾经说过,这件事和他的利益相悖。那是不是意味着高峰手里有证据,但因为利益冲突,所以没有爆料?
何音心底的声音又开始躁动不安,一条隐形的线似乎串联着她和周婷婷,但她看不清那是什么。
说话间,周妈妈看了一眼时间:
“不好意思,何音,我还得去做护工,可能陪不了你了。”
“没关系阿姨,我坐一会儿就走。”
何音送周妈妈到门口时,对方忽然回头拉住了她的手,亲昵地抚摸着:
“何音,谢谢你来看婷婷。”
何音哽咽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满是愧疚,如果真的是因为她才害得周婷婷翻不了案,那她又有什么颜面接受这句谢谢。
门被关上的瞬间,周遭陷入一片无声无息的寂静,何音走回桌旁,看着收拾到一半的向日葵,不自觉地动手修剪起来。其实,她不懂怎么插花,只是凭着感觉,错落地插入花瓶中。随后端到了周婷婷的床头柜上,橙黄色的花瓣在阳光的映照下,灿烂得让人心碎。
何音握着周婷婷那过于苍白的手,轻声说:
“学姐,你知不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希望和信念。只要有阳光,向日葵就不会低头。只要我们坚持不低头,那些伤害我们的人,终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绵软的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似乎在回应着何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