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的病房窗户旁,孤零的枝干躲在屋檐下,得以在连日的风雨中,留存了为数不多的桂花。然而,这仅剩的几朵,终是躲不过花期短暂,眼见着慢慢变得焦黄。
何音回头看了一眼秦老师,即使在熟睡中,她的眉宇之间仍旧紧锁着不安。尽管,秦老师竭力保持着一贯娴静安宁的神态,但被褥下交叠的手,和蓦然失神的片刻,却在诉说着秦老师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何音尝试着探问,但得到的答案只是一个疲惫的笑容。高穆诚说他们只是聊了些基金会的创办过程,和参与过的公益项目。但是,在何音看来,秦老师望向高穆诚的目光中,明明透露着遥远的熟悉感,就像她看向高峰时的目光一般,隐含着欲说还休的秘密。
当何音把这件事告诉高峰时,他的神色间多了一分思虑,话语却很淡然:
“秦老师大病刚愈,身子骨难免虚弱,你也不用太担心。”
“如果不是我介绍她去乔医生的‘晨星教育’,秦老师也不会累倒。”
高峰的目光变得越发幽深,嘴角的笑意依旧:
“你也别想太多了。”
何音默然看了他片刻,问道:
“明天你有空吗?”
“明天要开会……对不起,这阵子实在太忙了。这几天我争取把工作处理好,等你生日那天安心地陪你,好不好?”
何音的视线落在画廊开幕式邀请函上,这是高穆诚离开时交给她的,说如果她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开幕式就在明天,画廊的名字是“索菲画廊”,而索菲是周思思的英文名。
“怎么了?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何音挤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
“没什么,有点累而已。”
“……那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表情是那样木然而陌生。
翌日,何音站在画廊对街的拐角处,压低了帽檐,默然注视着门庭若市的画廊。
只见几名风度翩翩的清俊男子在门口核对信息,迎送往来的惊鸿艳影。何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疑心对方是否会看在邀请函的面子上放她进去。踌躇片刻,何音后退了一步,却不慎踩到了身后的人,她慌忙致歉:
“对不起,我没注意。”
“是我要说对不起才是,不该偷偷站在你身后。”
何音诧异地看向那人,初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清冷如月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似峰如松,面如冠玉,朱唇微扬,话音里满是谐谑的笑意:
“刚入行吧?盯梢的技术太嫩了,我站在你身后这么久都没发现。”
何音愤然瞪了他一眼,扭头正要走,对方却拉住了她:
“不想进去吗?我可以帮你哦!”
“谢谢好意……”
何音刚想回绝,转念一想,有个同行的人,也许能更容易进去:
“我有邀请函,你陪我进去就行。”
“没问题,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在盯谁的梢。”
何音迟疑了一下,脑中闪过一张惹人生厌的脸:
“高穆毅。”
闻言,对方绽开了笑颜:
“巧了,我也讨厌他,这个忙我帮定了!”
说着,对方便拽着何音往反方向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这身也太显眼了,不得乔装打扮一下!”
“我自己会走!”
何音甩开对方的手,顺势拿出了包里的防狼喷雾,握在手里。自从被高穆毅袭击后,她就随身带着防狼喷雾。
对方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带着她拐进了另一条街,走了几百米后,进入了一家美容院。
“我姐呢?”
店里的人指了一下楼上,好奇地看了何音一眼。
那人扬了扬手,潇洒地打了个招呼,便往楼上走。
何音疑心对方是美容院的托,又把手机拿了出来,偷偷拍了两张照,准备发给老四。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夺过她的手机,揽着她自拍了一张,随后笑着把手机扔还给她。何音尴尬地收起手机,小跑着跟上去。那人径直走到一扇门前,轻叩了两下,听得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方才推门进去。
奶白色的房间里,播放着轻柔的钢琴曲,何音的视线越过那人的肩头,看到一侧的床上躺着一个身段玲珑的女人,只围着一块浴巾,裸露的麦色肌肤细腻如丝,光洁无瑕。几名身穿工作服的女性正围着她,精心侍弄着她的发丝和指尖。
带何音来的人,毫不避讳地上前一步,俯视着女人的脸:
“姐,小曼呢?”
“帮我拿首饰去了,怎么了?”
“什么时候回来?急着找她帮个忙。”
“到底什么事儿?”
那人抬眼冲何音扬了扬眉:
“好玩的事儿!”
片刻后,何音在四双眼睛的审视下,局促不安地绞着手。
“不愧是小曼姐,简直是偷天妙手。”
“时间紧也只能这样了。”
带何音来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亲昵地搂着他称为“姐”的女人:
“一起去吗?”
“邀请函都不知道被我放哪儿去了。”
“用得着邀请函嘛!贾夫人莅临,周振英都得笑着来迎!”
贾夫人嫣然一笑,玉指点着那人的红唇:
“口蜜腹剑!”
那人恭敬地挽起贾夫人的手,侧头看了一眼何音:
“走吧。”
何音拎着包正要跟上去,却被那个叫小曼的女人拦下了,对方善意地微笑着,提醒了一句:
“姑娘,这包就暂且寄存在我们这儿吧。”
何音略一思量,道了声谢,只拿了手机快步追上两人,忽而一道陌生的身影贴身闪过,何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镜子,却见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正面对面站在眼前。她迟疑地挥了挥手,对方也向她挥了挥手,随后两人都吃惊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样?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吧!”
何音倏尔一笑,拍着那人的肩膀,沉声道:
“走吧,兄弟!”
那人愣了一下,紧跟着大笑起来:
“你最好还是别说话!”
不过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却因为堵车,足足开了20分钟才到画廊门口。何音心里暗自吐槽着这两人太好装门面,却见两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正站在画廊门口望着她们的车,其中一位正是周思思。
“我说什么来着!”
那人轻笑了一声,率先下车,微微躬身扶贾夫人下车。何音紧跟着下车,安静地站在两人身后,悄然瞄着周思思。见她身姿婀娜,面容淡雅,两弯新月眉下一双明眸灿若星辰,顾盼间英姿勃发,透露着刚毅和果敢,而唇畔那一抹自信的微笑,尽显气定神闲的洒脱。
周思思妙目一转,扫了她一眼,何音慌忙扭过头去。
贾夫人和另一位中年女子寒暄后,便相携往画廊里走。周思思伴在贾夫人的另一侧,耐心地介绍着画廊里的作品。何音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人忽然回身把挂在领口的墨镜架着何音的鼻梁上:
“演技太差,还是挡着点安全!”
何音扶了扶眼镜,深吸了一口气,心怀忐忑地扫视着人群,寻找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却又害怕看到那道身影真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