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是新开的中式创意餐厅,深得一众美食评论家的盛赞,据说预定的单子已经排到了年末。
菜品如何尚不得知,服务倒是异常周到,他们的车还没开到门口,就有位身穿黑色西装的泊车员一路跟随。何音刚停稳车,两侧的车门同时开启,高峰取了后座准备的礼物,绕过来牵她。何音挽着他走向大门时,见一辆造型特别的车开到了门口。扁长的绿松石色车身,火箭似的车尾,和电影《绿皮书》中的车很相似,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这时,泊车员打开了驾驶室的门,身穿姜黄色半高领针织短袖的男人走下车来,侧昂的头,穿着和神态都同电影中的黑人钢琴家如出一辙,只是两人的肤色迥然不同。何音低下头强忍笑意,再抬眼时,那人正往这边走来,两人的目光不经意一撞,皆是一愣。对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
“没什么。”
何音收回视线,挽着高峰走进店里。室内的装潢简约低调,目之所及,只有暗红、深褐色和黑色,透露着安宁娴静的氛围。转弯时,何音透过圆形的古风窗格瞥见跟在身后的那抹姜黄,停在了一道门前,随即高峰也停下了脚步,两边的门同时开启,何音诧异地侧头看去,那个自称厄运魔童的男人冲她嫣然一笑,走进了隔壁的包厢。
等张明山的时间里,高峰把室内设计师准备的几版装修方案讲解了一遍,何音漫不经心地听着。虽然,那房子写了她的名字,但是,她并不觉得那是属于她的,对她来说那只是暂挂在她名下而已。
“你决定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高峰收起了平板:
“既然你不喜欢,我让他们再出新的方案。”
“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觉得……”
何音正想着怎么解释,推门被缓缓拉开,张明山朗声笑着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当哥哥的反而来晚了。”
何音和高峰同时站了起来。
“是我们来早了。”
“坐下坐下,都是自家人。”
“这家是新开的店,不知道口味如何,我们就看着点了几个招牌菜。”
“那我们就尝个鲜。”
“张哥喜欢喝什么酒?”
“那自然要喝白酒,别看我长年在国外,胃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中国胃。”
高峰看了一眼服务员,对方了然地微微颔首,从一旁的矮柜上拿来了两个分酒器和杯子,另一名服务员取出高峰带来的其中一支酒向张明山示意。
张明山欣然点头:
“汾酒好!看来妹夫和我的口味差不多。妹妹不来一杯?”
何音笑着摆了摆手:
“我喝不了酒。”
服务员打开瓶盖时,酒香飘逸,她隐隐觉得醺然,侧头看向高峰。他悄然握着她的手,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出发前,他吃了几颗醒酒药,又喝了一杯热牛奶,说是怕胃不舒服。何音不理解这种以健康为代价的礼节,但见张明山兴致很高的样子,便没有多说什么。
席间三人闲话家常,聊的多是和秦老师相关的事。张明山很健谈,言语风趣幽默又不失分寸。说起学生时代的逸趣时,更是绘声绘色,妙语连语,逗得何音笑逐颜开。
中途高峰离席,张明山话锋一转,说起了秦老师的身体状况:
“前几天,我带秦老师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但考虑到之前有过中风的情况,往后难免要特别注意些。原本,我想带秦老师去美国生活,那个养老院虽然环境不错,可终究不如专人照顾来得稳妥。秦老师的妹妹也在美国,她的想法和我一样。”
张明山顿了一下,神色间显出些许忧虑:
“但是,秦老师执意要留在这里。所以,我想着妹妹你能不能帮忙劝劝。秦老师视你如女,也许,你说的话她会愿意听。”
何音沉吟着没有回答,过去她一直以为秦老师不愿意去美国,是不想麻烦妹妹,可自从知道了那段故事以后,她明白秦老师不愿意离开,是因为这里有她割舍不下的念想。何音没有和张明山解释这些,点头应允道:
“那我回头和秦老师说说看。”
“妹妹愿意帮忙是再好不过了。”
恰此时,高峰推门进来,何音便借口去卫生间离开包厢。秦老师的事,又让她想起了明晚那场避不开的家宴。她心里觉得憋闷,便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着。沿途都是包厢,隔音很好,只在服务员开门的瞬间,会有欢声笑语溜出门缝。
何音低头走着,脚下的路突然中断,她抬头看去,只见一座嶙峋的假山孤零地耸立在那里,白色石子呈旋涡状围绕着,隔了两米左右距离,成排的竹子在风中摇曳,落下翠绿的叶子。这突兀的景观和餐厅的风格迥异,却切切实实的出现在这里。何音恍惚地看着,没注意身后走进的人。
“俄罗斯的玛丽娜,《逃离》是你的新作品吗?”
闻声,何音恍然回头,正撞上一双绿松石色的眼睛,她诧异道:
“你戴美瞳了?”
那人笑着弯下了腰:
“你真是太有趣,打招呼的方式也这么出人意料。”
何音皱着眉头等他笑完:
“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叫帅哥或者美男都可以啊!”
那人的眉眼宛如新月,遥遥地悬着,下巴处的小酒窝似星星般闪动着。何音不由得感叹眼前之人的俊朗,而对方显然对自己的魅力,以及这魅力对他人的影响,了如指掌。何音扬起一抹假笑,转身往来的方向走。那人迈开修长的腿,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瞪了那人一眼:
“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姐,我回自己的包厢,怎么就成跟着你了?”
何音冷哼了一声,甩过头去,闷头继续走,可走着走着,她发现沿途包厢门的风格出现了变化。她正疑惑间,却见那人站在不远处的岔道上,悠哉地倚靠着廊柱,含笑看她。何音尴尬地低下头,快步跑回岔道拐进了另一条走廊。那人没说话,仍旧不远不近地跟着。
何音能感觉到那人的善意,但一想到贾夫人和周思思联手给自己下套那天,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芥蒂。可转念一想,他本就是贾夫人的朋友,根本没有理由帮自己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何音正凝神想着,远远看到一个貌似乔医生的人走向包厢。她试探着唤了一句:
“乔医生?”
那人转过头来,笑颜如花:
“何音,这么巧。”
乔医生抬眼看向她身后,诧异地问道:
“你们认识?”
何音正想解释,就听那人断然否认道:
“不认识,只是恰巧顺道,这是乔医生的朋友?”
“嗯,她是何音,既是朋友,也是工作伙伴。”
乔医生挽着何音热情介绍道:
“这位是钢琴家欧阳先生。”
“乔医生太客气了,钢琴家是徒有虚名而已。”
那人伸出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何音:
“你好,何小姐。”
何音心不甘情不愿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好,欧阳先生。”
“穆诚也在,你要不要……”
乔医生的话还没说完,何音就看到了快步走来的高峰。她扬了扬手,转头介绍道:
“乔医生,正好跟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高峰。”
乔医生泯然一笑:
“高先生,久仰大名。”
高峰不着痕迹地把何音拉到自己身旁,微笑道:
“乔医生,一直没机会感谢你对何音的照顾。”
“高先生太客气了,何音也帮了我不少忙。”
说话间,高峰看了一眼欧阳,乔医生正要介绍,欧阳率先伸出了手:
“我们见过,只不过我这种小人物,高先生应该没有注意。”
“师延音乐学院享誉中外,是我这个小人物不敢贸然高攀。”
高峰淡然笑着,握紧了对方的手,何音见欧阳吃痛地皱了下眉头,慌忙抽手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高峰神色自若地看向乔医生:
“乔医生,今天不巧还有朋友在,改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哦,好啊。”
何音知道他不想见高穆诚,匆匆和乔医生挥手作别,回了包厢。
三人散席时,服务员还在往隔壁的包厢上菜。何音没有去道别,径直离开了。送走张明山后,高峰突然矮下身子,靠在何音肩上,灼热的酒气吹得她耳根子发烫。何音这才知道他酒量也不好,忍不住嗔怪: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男人怎么能输!”
何音抚摸着他滚烫的脸颊,软声问道:
“胃难受吗?”
“嗯……”
“回家给你煮牛奶。”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只是走错路了。”
“下次再走错,记得打给我,我来找你。”
何音眼睛一酸,侧身抱住了他,低声应了一句:
“嗯,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