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北镇妖司的校场上已响起甲胄碰撞的轻响。
沈七一身劲装,正清点随行司卫,目光扫过队列时,瞥见麾下的王总旗借着检查马鞍的由头,快步朝自己和苏子谦凑来,手掌拢在嘴边,声音压得极低:
“千户大人,苏百户,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眼神里的警惕不似作伪,左右扫了眼四周,才沉声道:
“你们去清溪镇的差事,我总觉得不对劲。”
王总旗在镇妖司待了二十多年,见多识广,司里不少秘辛都听过些风声,此刻语气里满是郑重。
“清溪镇往西十里,有处坠龙涧,司内少数古老卷宗里隐晦提过,那地方……极可能是仙遗族的入口,或是他们的缓冲地界。”
“仙遗族?”沈七眉头骤然紧锁,这个名词他似乎在尘封的卷宗里瞥见过只言片语,却从未深究。
苏子谦听到这三个字时,眼中却闪过一丝沉吟——黑山老妖生前游历四方,曾偶然提过这类上古遗脉的传闻,只是从未见过实据。
王总旗见二人神色凝重,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
“二位可知,很多年前得道者入昆仑墟等秘境修行后,留下的血脉后裔与追随者,在人间繁衍,慢慢就成了仙遗族。”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忧色,
“那青狐妖若真在清溪镇作祟,为何偏偏选在靠近仙遗族地界的地方?是巧合,还是它本就与仙遗族有关?甚至……会不会是仙遗族驯养的妖宠,或是受了他们庇护?”
这话让空气瞬间沉了几分。
若是牵扯到仙遗族,这桩看似普通的丙等妖患,便成了捅马蜂窝的险事——仙遗族背后的势力与后果,根本无法预料。
难怪之前巡查处只敢写“疑似”,怕也是查到了些风声,不敢深入。
可沈七沉默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老王,你说的终究是传说,没人真见过仙遗族遗址,连昆仑墟的秘境入口都从未有人找到过。”
他拍了拍王总旗的肩,“准备出发吧,先查了再说。”
辰时过半,苏子谦与沈七带着一队司卫,悄然潜入了清溪镇。
刚踏过镇口的石牌坊,苏子谦便皱起了眉——这里没有预想中的妖气,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滞涩感,连空气中的灵气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流动得异常缓慢。
沈七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第一时间摸出了随身的探妖镜。
那是面巴掌大的青铜古镜,镜背刻满了驱邪符文,寻常妖物只要在百丈内,镜面便会泛起清光,映出妖气的轨迹。
可此刻,沈七将灵力注入镜中,镜面只微微亮了一下,光芒便像坠入泥沼般迅速黯淡,镜中只剩一片模糊的混沌,别说妖气,连周围的屋舍轮廓都看不清楚。
“探妖镜……失效了?”
沈七脸色微变,又试了三次,结果依旧。
这探妖镜是镇妖司标配法器,虽不算顶尖,却从未在低阶妖物身上失过手。
“让我试试。”
苏子谦接过探妖镜,指尖一缕精纯灵力缓缓渡入。
镜面光华比刚才盛了些,却依旧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雾,只能勉强照出方圆数丈内的景象,再远些便彻底模糊。
他能清晰感觉到,不是镜体损坏,而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全方位干扰、压制着所有探查类的法术与法器。
“是这里的环境有问题。”
苏子谦将镜子递还给沈七,目光扫过镇子里安静得有些反常的屋舍,
“寻常妖物绝没这本事。”
沈七咬了咬牙,又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天衍盘。那是件用于推演气机、追踪目标的法器,之前追查逃妖时屡试不爽。
他寻了处无人的晒谷场,盘膝坐下,将天衍盘放在膝上,指尖灵力不断注入。
可往常一触即动的盘面符文,此刻却像生了锈般,转得晦涩又迟滞,每动一下都仿佛要冲破千钧阻力,推演出来的气机更是混乱不堪,连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抓不到。
“不行!推演之术也失效了!”
沈七猛地睁开眼,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天机被扰乱了,或者说……被某种力量彻底屏蔽了!”
接连两种探查手段失灵,随行的司卫们脸色都变了,低声议论起来,眼底藏不住不安。
这清溪镇,远比他们想象中邪门得多。
“别慌。”苏子谦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既然法术和法器没用,就用最笨的办法。”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司卫,
“分头去问受害者家属,从发病时间、地点,到受害者发病前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事无巨细,都要问清楚,一丝线索都不能漏。”
司卫们立刻分散行动,苏子谦则与沈七直奔第一名受害者家中。
那是个年轻的樵夫,此刻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
见了穿镇妖司服饰的二人,他勉强抬了抬眼,声音虚弱得断断续续:
“大……大人,俺也不知道咋回事……一个月前,从西山打柴回来,晚上就觉得特别累,然后就一天比一天没力气……”
“西山?”
苏子谦立刻抓住了关键,
“你平时都去西山打柴?”
“是……是啊……镇子附近,就西山的柴火好砍,还干得快……”
樵夫点点头,眼里满是疲惫。
苏子谦与沈七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有了猜测。他们又接连走访了其他六名受害者或其家属,结果让两人愈发确定——所有受害者在发病前,都去过西山,要么是打柴,要么是采药,要么是在山脚下的田地里劳作。
“线索全指向西山!”
沈七精神一振,
“那青狐妖的巢穴,肯定在西山里!”
可就在他们准备召集司卫,打算深入西山探查时,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镇长闻讯赶来,一听说他们要进西山,顿时吓得连连摆手,脸色都白了:
“二位大人,去不得,万万去不得啊!那西山是禁地!祖辈传下来的规矩,绝不能深入深山半步!”
“禁地?”沈七皱起眉,追问。
“为何是禁地?难道山里真有精怪?”
老镇长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含糊道:
“也……也没什么实据,就是老一辈说,山里有山魈,有吃人的精怪,进去就出不来……我们镇上的人,从来只敢在山脚外围活动,再往里走,连路都不敢踏。”
他说这话时,声音都在发颤,不像是单纯的迷信,倒像是真的见过或听过什么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