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叔屏着呼吸,脚步放得极轻,像片飘落在地的枯叶,悄无声息溜进一处深宅。
宅子的主人显然早有预料,院内空荡荡的,连个洒扫的下人都不见。
分明是提前清退了所有闲杂人等。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主人一见段叔,眉头便拧成了死结,语气里满是压抑的埋怨,
“知不知道差点就毁了教主的全盘计划!”
段叔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怎敢辩驳?
那位李公子进城没几日,就贸然行事被范大人抓了去,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救出来,此刻说再多都是无用。
“段叔,你向来最是稳重,怎么能纵容李公子犯这种错?”
主人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带着急色,
“范大人已经下令全城搜捕,现在该怎么办?”
段叔心里苦,却没法说。
李公子是教里六长老的独子,身份尊贵又性子执拗,执意要进城搅事时,他根本拦不住。
“左使,眼下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
他抬起头,语气里满是担忧,
“这同阳县的范大人绝非善茬,咱们若是在城里多逗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同阳本就是边境重镇,夜里的宵禁执行得格外严苛,巡城的兵丁每隔两刻钟就会巡查一次。
而那位范大人,常年与关外鞑子周旋交锋,模样看着粗犷豪放,心思却细如发丝,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左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我清楚。事不宜迟,今夜你们先找地方隐蔽休息,看好李公子,绝对不能让他再出来惹事。明日我会让人去城南茶馆接头,再做安排。”
段叔点点头必须尽快把李公子和一行人送出城,否则迟早要栽在范大人手里。
【叮!】
【恭喜宿主完成“找出城中最大奸细”任务,触发支线任务“击退城外敌军”!】
“靠!能不能别突然出声?吓死老子了!”
苏子谦正全神贯注贴在窗沿上听里面谈话,冷不丁被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炸得一哆嗦,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强压下心里的吐槽,飞快思索起来。
这些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是冲着同阳城来的?
现在冲进去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风掠过院角的树枝,叶子沙沙作响,没人会想到,这棵看似寻常的老树。
正是苏子谦所化。
这剧情也太狗血了……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观察,直到段叔躬身告辞。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深处,才悄悄松了口气。
次日天刚蒙蒙亮,苏子谦就拎着两坛好酒,敲开了马灵儿的房门。
“公子?这么早要去哪?”
马灵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髻,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看着他手里的酒坛更是疑惑。
昨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突然这么大阵仗?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对了。”
苏子谦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同阳城里他熟络的人本就不多,司狱里的差役们忙着巡城搜捕。
剩下的也就唐小胖和那位胖道士钱天师了,这两人此刻正住在驿站里。
一进驿站院子,唐小胖就眼尖地瞥见了他们,立刻挥着胳膊迎了上来,语气热络得不行:
“呦,苏兄!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带了酒,是想跟我们一醉方休啊?”
“在家闲得发慌,特地来寻你们聊聊天。”
苏子谦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坛,语气轻快。
马灵儿在一旁悄悄撇了撇嘴,心里嘀咕:明明是大清早拽着她出门,说是有要事,原来就是来找人闲聊的。
唐小胖却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歉意:
“不巧啊苏兄,我跟师兄今天要去王家做法事,怕是没功夫陪你喝酒聊天了,要不咱们改日再约?”
苏子谦心里一动。
他倒是知道,古代大家族里若是有老人过世。
总会请道士或和尚来家里做场法事,超度亡魂之后,再送棺出城。
“法事?”
他故作好奇,
“哪家的法事,还能劳烦钱天师和唐天师亲自出马?”
“若是不嫌弃,带我跟灵儿去观摩一下如何?我还从没见过道士做法呢。”
“好啊好啊!”
不等唐小胖和钱胖子开口,马灵儿先眼睛一亮,抢先应了下来。
她在宅子里待得久了,也想看看外面的新鲜事。
钱胖子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打量了苏子谦一眼,笑着提议:
“带你们去也无妨。苏兄要是不介意,就暂且扮作我的弟子跟在身侧,这样也方便些,算不算委屈你?”
“不委屈不委屈!”
苏子谦连忙摆手,心里觉得这事倒也有趣,
“能当一回道士体验体验,求之不得呢。”
钱胖子闻言,转身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半旧的青色道袍扔给他。
唐小胖立刻凑上来,挤眉弄眼地调侃:
“苏兄,现在论起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明摆着是想借机占便宜。苏子谦无奈地笑了笑,也不跟她计较,顺着她的话喊道:
“师姑,师傅!”
“哎!”
唐小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满意地点了点头。
钱胖子在一旁看得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几人往王家而去。
王家不愧是同阳城里的大家族,宅院气派非凡,只是此刻院里挂满了白色挽帐,处处透着肃穆哀伤之气。
在钱胖子一行人到之前,王家的下人已经提前布置妥当。
正厅中央摆了一张干净的长桌,桌上整整齐齐码着香烛、水果、茶水和一叠叠纸钱,都是祭祀用的贡品。
桌前的空地上,堆着不少纸扎的物件。
有精致的亭台楼阁、栩栩如生的佣人仆妇,还有几个衣着艳丽的纸扎美人,姿态各异。
苏子谦悄悄扫了一眼,心里了然。
想来是这位过世的王老爷子生前极好美色,家里人才特意扎了这些。
钱胖子和唐小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做这行多年。
各家各户的规矩和喜好都摸得门清,只需按部就班办事收钱便是。
稍作休整后,钱胖子净了手,拿起桌上的线香点燃,双手持香躬身拜了三拜。
随后便围着香案转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一串晦涩难懂的咒语,像是在与亡魂沟通。
“徒儿,跟着我念。”
他头也不回地对苏子谦吩咐道。
苏子谦愣了一下,连忙问道:
“念什么?我也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随便念,听不懂就行,装个样子罢了。”
钱胖子的声音含糊地传来。
苏子谦哭笑不得,只能跟着钱胖子的节奏,和马灵儿一起跟在唐小胖身后。
一圈圈地走着,嘴里胡乱念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音节。
念了约莫半个时辰,钱胖子又拿起旁边一碗圣水,一边念咒一边往四周洒去,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样的流程又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接着便是冗长枯燥的经文,调子平缓低沉。
听得一旁守灵的王家子弟都忍不住频频点头,昏昏欲睡。
终于,日头渐渐移到了中天,钱胖子突然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提高,打破了院里的沉闷:
“吉时已到!”
紧接着,他对着门外大喝一声:
“起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