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市的华灯初上,将运河畔的“醉仙居”映照得流光溢彩。
朱红的廊柱雕梁画栋,檐下挂着的鎏金灯笼随风轻晃,丝竹管弦之声从楼内飘出,混着男女的笑语,织成一片靡靡之音。
谁能想到,这纸醉金迷的销金窟,竟是妖妖阁设在京城的核心据点,由影夫人亲自坐镇经营。
这是苏子谦从熊妖暴山的残魂记忆中,捕捉到的关键信息。
今夜的醉仙居依旧客似云来,达官显贵身着华服,文人墨客摇着折扇,穿梭在莺歌燕舞的大堂中。
就在这时,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幔马车停在侧门,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苏子谦身着镇妖司青色官服,腰佩制式长刀,缓步走下马车。
他一身肃杀之气,与这奢靡的环境格格不入,刚站稳,便引来了不少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
“这是谁啊?穿得这么严肃,来醉仙居扫兴的?”
“看那官服,像是镇妖司的人……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别乱说,镇妖司的人可不好惹!”
低声的议论传入耳中,苏子谦却不为所动。
他一脚踏入醉仙居,刚进门,便有个涂脂抹粉的鸨母扭着腰肢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哎哟,这位公子面生得很,第一次来我们醉仙居吧?快请进,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的、活泼的,妈妈我都能给您安排得明明白白!”
苏子谦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堂,眼角的余光掠过那些看似娇柔的歌姬、推杯换盏的宾客,神识却如一张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仔细感应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妖气波动。
他抬手,亮出一枚黑底银纹的令牌,令牌中央一个苍劲的“妖”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镇妖司办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喧闹。
鸨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的谄媚换成了惊恐:
“镇、镇妖司?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有人举报,此地有妖物作祟,扰乱京畿安宁。”
苏子谦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大堂内的欢歌笑语瞬间停滞,原本热闹的氛围像被冻住了一般。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子谦,有惊疑,有畏惧,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好奇。
镇妖司的名头,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那些沉醉在温柔乡里的寻欢客,谁都知道,被镇妖司盯上,绝非好事。
“妖物作祟?呵呵呵……”
一阵娇柔的笑声从二楼传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影夫人身着一袭绛紫色宫装长裙,云鬓高耸,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风情万种地倚在二楼栏杆上。她的目光落在苏子谦身上,带着几分玩味,声音娇媚却暗藏锋芒:
“我道是谁,原来是苏百户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呀!”
她款款走下楼梯,裙摆扫过台阶,留下一缕馥郁的香气。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她走到苏子谦面前,距离不远不近,身上的香气愈发浓郁——那并非寻常脂粉味,而是一种能惑乱心神的异香,若换做寻常人,怕是早已心神荡漾。
“苏百户怕是听错了吧?”
影夫人笑得妩媚,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我这醉仙居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姑娘们也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怎会与妖物扯上关系?莫不是……有人恶意中伤,想坏我这小店的名声?”
苏子谦心中冷笑,这影夫人的伪装倒是天衣无缝,若不是他早已知晓底细,又能敏锐察觉到她身上那一丝刻意压制的妖气,怕是真要被她蒙骗过去。他不为所动,抬步便往里走:
“是否中伤,查过便知。按《镇妖司条例》,凡涉妖嫌疑之地,镇妖司有权入内搜查。夫人,请行个方便。”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影夫人那完美的伪装,直视其妖类本质。
影夫人心中微凛,这苏子谦果然不简单,面对她的媚术和异香竟丝毫无动于衷。但她面上依旧笑得温婉:
“苏百户说笑了,配合镇妖司办案,是妾身分内之事。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暗示,
“我这醉仙居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苏百户这般兴师动众,若查不出什么,恐怕对阁下的名声,以及我这小店的生意……都不太好呢。”
她在试探,也在施加压力,醉仙居的客人非富即贵。
若是无故搜查,得罪了那些权贵,苏子谦在镇妖司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苏子谦岂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从容应对:
“夫人放心,苏某只查妖气,不扰宾客。若果真无事,苏某自当向夫人赔罪,并向外界澄清。”
苏子谦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心里早已盘算清楚,今日首要目的是确认据点,而非硬拼,没必要与她在此僵持。
两人言语交锋,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
影夫人试图以势压人,苏子谦则紧扣查妖本职,滴水不漏。
“既如此,苏百户请便。”
影夫人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依旧完美,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阴霾。
她经营此地多年,早已用秘术将妖气掩盖得极好,寻常镇妖司吏员根本看不出破绽。
可这苏子谦,接连让墨渊、暴山失踪,实在邪门,由不得她不谨慎。
苏子谦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动声色地释放神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醉仙楼内弥漫着一股极淡、却被精心掩饰过的妖气,这并非寻常妖物偶然沾染的气息,更像是某种妖类长期盘踞形成的“巢穴”气息。
但妖气的核心区域,似乎被某种高明的禁制保护着,他的神识一靠近,便被无形的力量阻挡,难以探知具体位置。
同时,他的一部分心神,也在悄然搜寻着另一个目标——夜枭。
根据熊妖暴山零碎记忆中的只言片语,以及他的推断,夜枭作为妖妖阁的副阁主,很可能就潜藏在醉仙局附近,甚至就在现场观察。
苏子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屋檐、树梢、窗棂……最终,在一处高耸的飞檐翘角阴影下,视线微微一顿。
那里,停着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夜枭,正静静地伫立着,双目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微光,仿佛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
若非苏子谦的神识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那夜枭也正“看”着他,目光冰冷,不带任何情感,像是在评估一个棘手的猎物。
苏子谦心中了然,果然是夜枭!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继续与影夫人周旋,假装专注于搜查。
走到一处转角,影夫人侧身引路的瞬间,苏子谦袖中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动。
一道无形无质、蕴含着特殊追踪印记的微光,悄无声息地飘出,印在了影夫人的裙摆褶皱深处。
这印记是他以自身灵力炼化而成,极为隐蔽,若非刻意以高阶探查法术反复扫描,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看来,今日是查不到什么了。”
苏子谦停下脚步,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许是线报有误,打扰夫人了。”
影夫人心中松了口气,看来这苏子谦也并非真的有恃无恐,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苏大人言重了,配合查验是应该的。既然无事,那是最好不过。大人辛苦,不如留下来喝杯水酒再走?”
“不必了,司内还有公务。”
苏子谦淡淡拒绝,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他知道,再留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反而可能引起对方的怀疑,不如见好就收。
望着苏子谦离去的背影,影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为一片冰寒。
她转身,快步走向内室,丝毫没有察觉到裙摆上那微不可查的印记。
回到内室,她仔细回想苏子谦到来的每一个细节,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到底来干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示威?”
影夫人蹙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满是疑虑。
飞檐上,那只黑色的夜枭振翅而起,无声无息地滑入夜空,消失在黑暗里。它的心中同样凝重:苏子谦的敏锐远超预期,看来,此人必须尽快除掉。
走出醉仙楼,回到清冷的街道上,苏子谦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今日之行,目的已然全部达到:确认了醉仙楼是妖妖阁的重要据点,感知到了内部隐藏的禁制与妖气,确认了夜枭的存在方式,并且,最重要的是,在影夫人身上留下了追踪的后手。
苏子谦抬头望向夜空,夜枭离去的方向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妖气。
而从熊妖暴山那些破碎混乱的记忆片段中,他隐约捕捉到一个信息。
影夫人似乎对那个镇妖司神秘人的身份并非一无所知。
妖妖阁在京城的所有情报,都会经过影夫人的手。只要跟着影夫人,或许就能找到那个神秘人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