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司议事堂。
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檀香依旧缭绕,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愤与压抑。
副指挥使秦岳山端坐主位,面色沉痛。
左右两侧分别是指挥同知赵元,那位面容和煦、修为已达元婴中期的潜在“暗刃”。
以及另外几位神色肃穆的佥事。
苏子谦作为百户,本无资格参与此等核心会议,但因与冷渊关系密切被特准列席。
苏子谦垂眸静立一旁,看似恭敬,实则所有感官都提升到极致。
尤其是对赵元那看似悲戚、实则滴水不漏的神态,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
他知道凶手可能就在眼前,但他没有证据,实力还不足以碾压。
苏子谦只能等,在黑暗中蛰伏,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秦岳山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打破了沉寂:
“冷渊道友……”
“为国捐躯,是我镇妖司无可估量的损失,英雄骸骨,怎么能容魔族亵渎?”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声音里添了几分决绝:
“他的佩刀‘屠龙’,乃镇妖司百年传承的象征,是无数先辈用鲜血铸就的荣耀,决不能流落在外!”
“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一议,如何将冷道友的头颅与佩刀,堂堂正正迎回来!”
“还有什么可议的!”
话音刚落,一位面容刚毅的李佥事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实木扶手瞬间裂开一道细纹。
他双目圆睁,青筋在额角暴起,怒声道:
“点齐人马,杀奔北境!”
“踏平那葬魔谷,也要将冷大人的遗骸抢回来!”
“此仇不报,我镇妖司颜面何存!”
“我等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苍生!”
“李佥事,稍安勿躁。”
另一位鬓角染霜的年长佥事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
“北境本就形势复杂,葬魔谷更是魔族经营多年的险地,瘴气弥漫,禁制遍布。”
“魔族既敢设伏斩杀冷大人,必然有重兵把守,甚至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
“贸然大军压境,恐再中圈套,徒增伤亡。冷大人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弟兄们白白牺牲啊。”
指挥同知赵元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向秦岳山:
“秦指挥使,两位佥事所言皆有道理。”
“报仇雪耻,迎回英骸,势在必行。此事确不宜兴师动众,以免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
“依我看,当选派精锐小队,秘密潜入,以奇袭为上。”
“关键在于……人选。”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似无意地落在苏子谦身上,一闪而逝。
来了。
苏子谦心中一凛,
这赵元,要么是想安插自己人,要么是想借魔族之手,除掉我这个隐患。
毕竟,他可能是怕苏子谦查出些什么。
“砰!”
议事堂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道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带起一阵寒风。
正是沈七。
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燃烧着决绝火焰。
“我去!”
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坚定。
话音未落,她已朝着主位的秦岳山单膝跪下:
“副指挥使!诸位大人!请允我前往北境!”
“我沈七在此立下军令状,不迎回冷大人遗物,提头来见!”
她的身体因激动和虚弱微微颤抖,但那眼神,是抱着必死决心的光芒。
糟了!
苏子谦心中猛地一沉,沈七性子刚烈,此刻又被悲痛冲昏了头脑。
此去北境,无异于自投罗网!
赵元怕是正等着看她送死!
“胡闹!”
秦岳山眉头紧锁,
“沈七,你心情我等理解,但你连日水米未进,心神损耗过巨,此去北境万里之遥,凶险异常,你如何能胜任?”
“我能!”
沈七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遍布,
“我对北境地形熟悉,对魔族手段了解!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
“你的命,冷大人不会希望你就这样拼掉。”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
众人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苏子谦。
苏子谦走上前,对秦岳山及诸位高层行礼,然后转向沈七,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沈千户情绪激动,状态不佳,此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因冲动误事,甚至……”
沈七怒视苏子谦:
“苏子谦!你凭什么……”
“凭我比你更合适。”
苏子谦截断她的话,语气依旧平稳。他转而面向秦岳山和赵元等人,沉声道:
“副指挥使,赵大人,诸位佥事。属下愿往。”
不等他人质疑,他继续道:
“第一,属下刚自外勤归来,精力充沛,状态完好。”
“第二,属下曾研习土遁之术,虽不才,但于潜行、隐匿、遭遇强敌时脱身,自有几分把握,可最大限度避免与魔族大军正面冲突。第三……”
他话音微微一顿,体内灵力暗自运转,一股明显超越筑基期、稳定凝实的灵压缓缓释放出来。
虽刻意收敛了锋芒,却让在场几位修为高深者清晰感知到其境界。
“属下已于日前,侥幸凝结金丹,步入金丹初期。论修为,论保命手段,皆比情绪不稳的沈千户,更适合执行此凶险任务。”
金丹初期!
此言一出,满座皆有些动容。
就连一直面色平淡的赵元,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如此年轻的金丹修士,在镇妖司内也属凤毛麟角。
秦岳山更是微微颔首,显然苏子谦展现出的实力和冷静分析,打动了他。
沈七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子谦,嘴唇翕动,想反驳,却发现对方句句在理。
尤其是那金丹期的修为,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部分冲动的火焰,只剩下不甘与苦涩。
秦岳山与赵元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看其他几位佥事,见无人明确反对,终于缓缓点头:
“苏子谦,你所言确有道理。你既主动请缨,又有金丹修为与土遁术傍身,确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他目光锐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着正式的意味:
“苏子谦听令!现命你为此次‘迎英’行动特使,持我令牌,可便宜行事!务必潜入北境葬魔谷,寻回北镇府使冷渊之头颅及其佩刀屠龙!”
稍作停顿,秦岳山抛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承诺,声音回荡在议事堂中:
“苏子谦,你若能成功完成此任务,迎回冷渊遗骸,便是为镇妖司立下擎天之功!届时,本座与指挥使大人必将联名上奏,由你……继任北镇抚使之位,执掌北境镇妖司!”
北镇抚使!
这个职位,曾经是冷渊的!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子谦身上。这意味着权力,更意味着沉甸甸的责任,以及……无限的危险与机遇。
苏子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他知道,这不仅是任务,更是一个漩涡的中心。他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声音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属下,领命!必不辜负司衙重托!”
他的目光低垂,掩去了深处的寒芒。此行,夺回遗骸是明,探查真相、寻找扳倒赵元的证据是暗。
而北镇抚使的位置……或许,正是将来肃清内奸、为冷渊报仇所必需的权柄。
这条路,他必须走,也必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