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厉苍穹那声“你挡不住本尊”的宣判尚在空气中回荡。
如同无形的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压得在场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预想中的绝望哀嚎或死寂沉默。
一直佝偻着身躯、死气弥漫得仿佛下一秒便会倒下的张守静,缓缓抬起了头。
他枯槁的脸颊上,皱纹似乎在这一刻舒展了些许,浑浊的双眼之中,那涣散的光芒骤然凝聚。
如同两簇沉寂了数百年的道火被重新点燃,迸发出灼热而坚定的光芒。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息,自他那看似枯朽的躯体内升腾而起,并非修士的灵力?
而是一种与天地同息、与山河共振的厚重感,悄然与脚下这片承载了大明王朝数百年气运的土地,产生了玄奥而紧密的共鸣。
几百年的守护,几百年的传承。
张守静从未忘记祖师爷的嘱托,从未放弃对抗魔族的信念。他早已将自己的生命,与这座帝都的气运、与那座锁魔大阵,紧紧绑在了一起。
“厉苍穹,”
张守静的声音不再疲惫沙哑,而是变得异常平稳、清晰,如同金石相击。
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决绝,穿透了弥漫的魔气,
“你,带不走天魔剑!”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
“嗡——!”
整个帝陵区域,不,是整个京城的地下,仿佛有无数条沉睡的龙脉在这一刻被惊醒,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大地微微震颤,脚下的青石板裂开细密的纹路。
无数道璀璨夺目的金色符线以张守静为中心,瞬间从虚空中、从大地深处交织浮现,
如同一张巨大的金色天网,迅速扩张,最终构成一个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巨型阵法。
锁魔大阵!
这阵法,并非张守静一人之力所能铸就。
它凝聚了历代天师的毕生心血,承载了大明王朝鼎盛时期无数修士的信仰。
借帝都龙脉与山河气运温养数百年,专为克制魔族、镇压天魔剑而存在。
此刻,张守静正以自身残存的生命本源为引,燃尽最后的生机,催动这沉睡百年的护国大阵!
金光万道,如同实质的枷锁,带着煌煌正气与镇压一切邪祟的意志,从四面八方缠绕向厉苍穹。
那原本弥漫天地、令人窒息的黑色魔气,竟如同冰雪遇骄阳。
被金光迅速压制、逼退,发出“滋滋”的消融之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糊气息。
厉苍穹紫瞳之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异与凝重。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油尽灯枯的老道,竟能爆发出如此力量。
“哼!”
他冷哼一声,周身魔气澎湃暴涨,化作滔天黑浪,如同愤怒的巨兽,试图冲击、撕裂这金色的大阵。
魔气与金光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空间都为之扭曲、震荡,无数道能量冲击波扩散开来,将神道两旁的石人石马震得粉碎!
让所有观战者,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都难以置信的是在这锁魔大阵的加持下。
张守静竟与不可一世的魔尊厉苍穹,战得难分难解!
张守静的身影在金光中若隐若现,他手捏古朴道诀,引动阵法之力,时而化出数十丈长的金色巨剑,斩裂漫天魔云;
时而凝聚厚重的符文壁垒,稳稳挡住魔尊势大力沉的轰击。
他的动作并不迅猛,却古朴而精准,每一击都蕴含着天地至理与人族气运的厚重,竟隐隐占据了上风,将厉苍穹的魔威死死压制在帝陵范围之内!
“老祖威武!”
“是锁魔大阵!天佑我人族!”
原本陷入绝望的镇妖司众人,看到这逆转的一幕,不由得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不少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沈七紧紧盯着那在金光中如同神只般的老祖,双手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中激动万分。
太好了!
原来老祖还有如此后手!
人族气运,尚未断绝!
我们或许真的能守住!
她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之前的无力与绝望,仿佛都被这金色的光芒驱散了。
秦岳山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老祖!几百年的底蕴,绝非魔族能轻易撼动!”
城墙之上,一直带着戏谑笑容观战的魔女魅姬,此刻眉头紧紧锁起,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城垛。
她看着下方那威力惊人的锁魔大阵,以及在那阵法中气势如虹的张守静,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老道……竟能引动人族残余气运到如此地步?连尊上都被压制了?
看来,是小觑了这些人族修士,小觑了这人族的根基!
她身后的魔族精锐们,脸上的戏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一丝不安。
他们没想到,看似不堪一击的人族,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战场中心,厉苍穹挥袖震开一道袭来的金色锁链,紫瞳深深地看着阵法核心处,气息与整个大阵、乃至脚下大地连成一体的张守静。
他脸上的轻蔑与嘲讽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正视。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个“小道童”真正当作对手。
“好,很好。”
厉苍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份承认对手份量的意味,
“张守静,本尊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虽未突破生死玄关,却将这残躯与这锁魔大阵、乃至这垂垂老矣的王朝气运,结合到了如此地步。”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金光,看到张守静体内那正在疯狂燃烧、如同烛火般迅速黯淡的生命之火,
“看来,张老道飞升前,确实给你留下了不少东西。”
“可惜,”
厉苍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冰冷,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剖开了眼前的假象,
“你还能撑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你这般燃烧残魂与生命本源,强行催动大阵,不过是加速你的死亡,用最后的苟延残喘,换一时的平静罢了。”
他周身的魔气虽然被压制,却依旧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稳固无比,并未显现出真正的败象。
他就像一头耐心的猎手,只是暂时被猎物的反扑惊到,却早已看穿了猎物的极限。
张守静面色如常,只是嘴角似乎有一丝极难察觉的血迹渗出,又被周身的金光悄然蒸发。
他维持着阵法的运转,沉默不语。
厉苍穹说的是事实,他此刻的强大,不过是燃烧生命换来的昙花一现。
但他别无选择,守护这里,是他的使命,是镇妖司历代先辈用鲜血传承下来的信念。
能多撑一刻,便是一刻。
厉苍穹忽然收手,那滔天黑浪般的魔气如潮水般迅速退回他体内,天地间的压迫感瞬间减弱了大半。
他不再攻击,只是负手而立,隔着金色的阵法光幕,看着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无比坚定的张守静,淡淡道:
“罢了。本尊便等你死了,再来取剑。”
他没必要在这里与一个将死之人拼个两败俱伤锁魔大阵虽强,却需要张守静的生命来维系。
等这根“蜡烛”燃尽,这所谓的护国大阵,不过是一堆无用的符文。
说完,他竟不再留恋,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幽暗的魔光,冲天而起,直接掠过了京城上空,朝着北方魔域的方向而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亦干脆利落,仿佛此行的目的,并非即刻取剑,更像是一次试探,一次宣告。
他随时可以回来,取走属于魔族的东西。
魔女魅姬见状,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魔尊的意志。
立刻率领身后的魔族精锐,化作道道魔影,紧随其后,消失在北方天际。
锁魔大阵的金光缓缓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入地下,最终消失不见。
失去了阵法的支撑,张守静的身影重新变得佝偻,甚至比之前更加苍老,周身的死气愈发浓郁,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迹。
“老祖!”
镇妖司众人连忙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脸上满是担忧与敬佩。
沈七看着老祖那几乎油尽灯枯的模样,再回想魔尊离去时那句冰冷的话语,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更大的阴霾笼罩,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
魔尊并非败走,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老祖生命的终结。
这一次,他退走了。可下一次,当老祖真的逝去,还有谁能启动这锁魔大阵?
还有谁能阻挡他取回天魔剑?
秦岳山扶着张守静,感受着他体内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心中一片沉重。他知道,这场“胜利”,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喘息。
魔气散去,帝陵恢复了表面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