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的哨声没响，一阵又急又乱的脚步声，还有金属刮在石头上的刺耳声音。
矿洞里干活的人都停了下来，抬起头，紧张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平日里这个时候，监工们都懒洋洋地等着收工，不会往这深洞里来。
今天这动静，不对劲。
周运刚把一块带着微弱荧光的碎神渣悄悄捏在手心，感受着那丝微弱的暖流顺着手臂的伤口渗进去。
听到声音，他立刻把手放下，和旁边的石老对视了一眼。
石老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平时看不出的光，此刻缩成了针尖大小。
“抄家伙！都他妈精神点！”
王监工连滚带爬地从一条岔道里钻出来，脸上那道疤涨得发紫，鞭子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他喘着粗气，对着洞里零零散散的矿奴们吼道。
“林家的护卫老爷们下来了！”
“都机灵点，别冲撞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队人就从他来的那条岔道里走了出来。
和监工们不一样。
监工们穿的是破皮甲，提的是鞭子。这队人，一共六个，全身都罩在暗青色的铁甲里，连脸上都带着面甲，只露出一双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
他们手里提着的，是出了鞘的刀，刀身反射着矿洞里零星的火把光，晃得人心里发寒。
他们走路的步子很沉，很齐，踩在碎石子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把矿洞里原本那种死气沉沉的安静，彻底碾碎了。
为首的那个人，个子最高，肩膀最宽，胸口的甲片上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那是林家的家徽。
他没戴头盔，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方脸，眼神扫过来，像冬天里刮过矿洞的冷风，刮得人皮肤生疼。
王监工腰弯得快贴到地上，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林、林护卫长，您怎么亲自下来了？这底下脏得很……”
那个被叫做林护卫长的男人，看都没看王监工一眼，他的目光在矿洞里慢慢扫过，扫过一张张麻木、惊恐、沾满煤灰的脸，最后，落在了周运身上。
周运心里咯噔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在他身上多停了一瞬。
“搜。”
林护卫长开口了，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又平又冷。
他身后的五个护卫立刻动了起来，两人一组，像分开的水流，朝着几条主要的矿道走了进去。
他们检查得很仔细，不是看人，而是用刀鞘在岩壁上敲敲打打，翻看着矿奴们堆在角落里的、那点少得可怜的神渣，甚至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石，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矿奴们大气都不敢出，缩在墙边，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头缝里。
谁都知道，这些林家护卫，跟监工不是一个层面的。
监工打你，骂你，最多是要你半条命。这些护卫手里的刀，是真的会砍下来的。
一个护卫走到周运和石老刚才干活的地方，用刀尖拨拉了一下他们脚边那堆刚挖出来、还没交上去的神渣。
他蹲下身，捡起一小块，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捻。
周运的手心有点冒汗。
他这几天恢复得很快，挖到的神渣也比以前多了不少，虽然大部分还是靠石老帮衬着混过去，但他自己偷偷吸收掉的，也不是个小数目。
他怕被看出什么。
那护卫把神渣扔回地上，没说什么，起身走向别处。
周运悄悄松了口气。
“头儿，这边没什么发现。”
一个护卫从一条矿道里出来汇报。
“这边也是。”
“没看见可疑的人。”
几个护卫陆续回来，都摇了摇头。
林护卫长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周运脸上。
“你，出来。”
他用手指点了点周运。
周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慢慢站起身，走了过去。
“叫什么？”
“周运。”
“新来的？”
“是。”
“听说，你懂点医术？”
林护卫长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运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事瞒不住，当初石老为了保下他，就是用这个理由搪塞王监工的。
“前几天，矿上死了几个人。”
林护卫长盯着周运的眼睛，慢慢地说。
“死的模样有点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运的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吸干精气？
他立刻想到了自己吸收神渣能量的情形。
难道被发现了？不可能，他做得极其小心，每次吸收的量也很少，神渣本身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挖矿。”
林护卫长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六秒，那眼神像刀子，似乎要把他剥开来看个清楚。
周运低着头，看着自己破鞋前面露出的脚趾头，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时辰那么长。
“有人报告，说你这几天，力气见长啊。”
林护卫长换了个话题，语气还是那么平。
“刚来时站都站不稳，现在，挖的矿可不比老手少多少。”
周运心里又是一紧。
他恢复得快，确实惹人注意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是石老教我省力气，怎么找矿脉。”
一旁的王监工赶紧插嘴。
“是啊是啊，林护卫长，老石头是咱们这儿的老人了，带新手有一手……”
林护卫长抬手，打断了王监工的话。他不再看周运，转而望向黑漆漆的矿洞深处。
“这矿底下，不太平。”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该碰的。碰了，就得把命留下。”
他这句话说完，整个矿洞安静得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突然，一个护卫从最里面那条废弃的矿道方向快步走了过来，凑到林护卫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周运离得近，隐约听到了几个词：痕迹，新的，有人动过。
林护卫长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转头，看向那条被矿奴们视为禁地、通往更深层废弃矿洞的黑暗通道。
周运的心沉了下去。
他和反林联盟的几个核心成员，前几天为了避开监工的眼线，刚刚探索过那条废弃矿道，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处可以藏身和短暂修炼的地方。
难道留下了什么痕迹？
“进去看看。”
林护卫长一挥手，带着护卫就朝那条废弃矿道走去。
王监工脸都白了，那条道早就被封了，说是里面塌方危险，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平时根本没人敢去。
要是让林家知道有人偷偷进去过，他这个监工也做到头了。
“林、林护卫长，使不得啊！那里面危险，早就废了！”
王监工试图阻拦。
林护卫长根本不理他，径直往前走。护卫们提刀跟上。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废弃矿道入口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嗡！”
一阵低沉的声音，不知道从矿洞的哪个角落响了起来，开始很轻微，后来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只翅膀在同时振动。
“什么声音？”
一个护卫警惕地停下脚步，举起了刀。
紧接着，从岩壁的一些细小缝隙里，涌出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噬金蚁！
这种蚂蚁有指甲盖那么大，牙齿锋利得能咬穿石头，平时很少成群出现，但一旦被激怒，数量又多的话，连穿着铁甲的人都能给你啃光了！
这片黑色的蚁群，像一股潮水，朝着林护卫长他们涌了过去！
“结阵！防火！”
林护卫长临危不乱，立刻下令。
护卫们显然训练有素，立刻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其中一人从腰间取出一个皮囊，朝着涌来的蚁群泼洒出一些黑色的油状液体，另一人迅速打燃火石。
“轰！”
一道火墙在护卫们面前腾起，冲在前面的噬金蚁瞬间被烧得噼啪作响，发出一股焦糊味。
蚁群的攻势微微一滞。
但这里的噬金蚁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特别狂暴，绕过火墙，从侧面、头顶继续涌来。
有几个蚂蚁已经爬到了护卫的腿上、胳膊上，拼命啃咬着铁甲。
矿奴们吓得尖叫着往后缩，场面一片混乱。
周运躲在人群后面，眼睛紧紧盯着那片混乱。
他知道，这蚁群出现得蹊跷。噬金蚁怕火，但更怕某种特定的震动和气味。
他前几天在探索废弃矿道时，恰好发现了一种能刺激噬金蚁的矿石，刚才趁着护卫搜查、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他悄悄捏碎了一小块，用脚踢到了岩壁的缝隙附近。
他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看来，这矿洞深处的噬金蚁，比他想得更敏感，也更具有攻击性。
趁着护卫们被蚁群缠住，周运对石老使了个眼色，又悄悄对分散在人群里的几个反林联盟的成员打了个手势。
就在这时，那个林护卫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一边挥刀砍杀着爬上身的蚂蚁，一边猛地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蚁群和人群，再次精准地锁定了周运。
周运心里一凛。
这家伙，感觉太敏锐了！
“拿下那个小子！”
林护卫长用刀指向周运，厉声喝道。
两名护卫闻言，立刻不顾身边的蚂蚁，强行冲出火墙范围，朝着周运扑了过来！
周运想都没想，转身就往一条狭窄的岔道里跑！
那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撤退路线之一，里面岔路多，地形复杂，容易甩开追兵。
“拦住他！”
王监工也反应过来，尖声叫着，但他自己却往后退，不敢上前。
石老猛地抡起手里的镐头，砸向冲在前面的一个护卫！
那护卫反应极快，举刀一挡，“当”的一声，镐头被磕飞，石老也被震得踉跄后退，撞在岩壁上。
另一个护卫已经逼近周运，伸手抓向他的后颈！
周运感觉到身后的风声，猛地向前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顺手抓起一把混杂着神渣的泥土，看也不看就朝后扬去！
那护卫下意识地闭眼抬手一挡。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周运已经爬起来，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岔道。
“追！”
那护卫抹掉脸上的泥土，恼羞成怒，跟着钻了进去。
矿洞里更乱了。
噬金蚁还在不断涌出，护卫们被缠得脱不开身，只有两个人追着周运进了岔道。
矿奴们四散奔逃，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林护卫长脸色铁青，他挥刀劈碎了几只蚂蚁，看着周运消失的那个岔道口，眼神冰冷。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理会周围的混乱，对剩下的护卫下令。
“清理干净，守住出口。他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