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屏住呼吸,远远缀在后面。
林渔攥着最后几枚铜钱,在马车站牌前比划许久。
车夫终于看懂她要其他城镇的手势,扬鞭指向斑驳的青布马车。
车厢颠簸得厉害,她死死抓着车辕,目光透过帘缝盯着沿途不断后退的枯树。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却吹不散她眼底燃烧的怒火。
腊月的寒风卷着砂砾扑在脸上,林渔用灰布头巾裹紧半张脸,蹲守在醉仙楼新址对面的墙角多日。
雕花飞檐已初具雏形,工匠们吆喝着往朱红立柱上刷漆,木屑混着桐油味呛得人直咳嗽。
她盯着楼前悬挂的内部整修匾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鎏金字体与记忆里那座吞噬少女的魔窟如出一辙。
粗布短打沾满灰泥,怀里藏着的陶碗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她耷拉着脑袋,装出饥肠辘辘的模样,余光却死死盯着进出的人影。
正午时分,一辆雕花马车碾过积雪停在侧门,车帘掀开的瞬间,老鸨镶着珍珠的护甲闪过寒光。
动作麻利些,元宵前必须开张。
老鸨的声音裹着寒气飘来。
林渔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熟悉的嗓音曾无数次在噩梦中响起。
她蜷缩得更低,任寒风灌进领口,看着几个婆子从马车上搬下描金箱笼,
箱角露出半截猩红绸缎,像极了那日红衣少女被撕碎的裙摆。
暮色渐浓时,工匠们陆陆续续收工。
林渔抱紧陶碗挪到灯笼下,微弱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当最后一个守卫打哈欠回房,她摸出藏在鞋底的炭笔,在墙根画下第三道竖线——
这是三日内见到的第七个陌生少女,她们都被带进侧门,再没出来过。
更夫的梆子声惊飞檐下的夜枭,林渔裹紧补丁摞补丁的短打,在结冰的河面上呵出白雾。
指腹摩挲着怀中用油纸包好的硫磺,她望着灯火通明的醉仙楼,在心里默默计算着风向。
这场雪夜蛰伏,终将成为刺破黑暗的第一缕光。
子夜的梆子声穿透薄雾,林渔如狸猫般贴着醉仙楼新筑的高墙潜行。
怀中硫磺与硝石混着松脂的粉末微微发烫,这是她连日蹲守,
从铁匠铺废料堆和药铺边角料里拼凑出的。
墙角的狗洞此刻却成了天赐的入口。
她蜷起十岁孩童的瘦小身躯,无声无息地钻进后院。
转过三条大树,华丽的设计映入眼帘,飘出若有若无的脂粉香。
她瞳孔骤缩,只见老鸨正从马车里拖出个瑟瑟发抖的红衣少女,金镶玉的护甲在少女脸颊留下五道血痕。
新货?其中一人谄媚地凑上前。
老鸨嗤笑一声:醉仙阁查封前藏的,这次换城西的宅子...
话音未落,林渔已悄悄躲在回廊底下。
更漏滴答,守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渔紧贴着结满蛛网的墙根,粗布短打的后襟早已被冷汗浸透。
三更梆子声惊得檐下铁马乱颤,她屏住呼吸,
将浸透硫磺的麻布层层缠上竹枝,腐臭的松脂顺着指缝渗出,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巡逻守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靴底碾碎枯叶的声响像极了醉仙楼地牢里的铁链摩擦声。
火折子擦出火星的瞬间,林渔猛地将竹枝举过头顶。
幽蓝火焰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在夜风中扭曲成獠牙毕露的鬼脸,
硫磺燃烧的刺鼻气味混着腐臭松脂,将整条回廊浸染成幽冥鬼域。
她对着竹筒用力吹气,凄厉的尖啸刺破死寂,忽高忽低的声调仿佛无数冤魂在争抢喉舌。
什么人守卫的长刀出鞘声都带着颤音。
林渔冷笑一声,将燃烧的竹枝狠狠抛向草料堆。
火苗沾着硫磺瞬间化作燎原之势,枯草丛中腾起数十道幽蓝火舌,在浓烟中勾勒出若隐若现的人形轮廓。
她抓起陶罐泼出硫磺粉,火星炸开的刹那,整片夜空都被诡异的磷火照亮,
院墙上浮动着扭曲的黑影,像是被钉死的亡魂在拼命挣扎。
阁楼的雕花窗突然爆开,老鸨裹着猩红锦被冲出门廊,
金钗歪斜地戳在鬓角,精心描绘的蛾眉被冷汗晕染成诡异的墨团。
快!快取黑狗血!
她的尖叫被腐臭的浓烟呛得支离破碎——
梁柱间悬挂的布条正源源不断渗出黄绿色汁液,
那是林渔用烂菜叶、死鼠肉熬煮三日的腐毒药水,
混着硫磺燃烧的焦糊味,如同万具腐尸同时溃烂的气息。
林渔蜷缩在阴影里,看着守卫们举着火把四处乱撞,火苗照亮他们扭曲变形的面孔。
当老鸨颤抖着指向墙角的蓝色粉末,她抓起石子精准掷出。
硫磺遇火轰然炸开,直径三丈的蓝焰冲天而起,裹挟着尖锐的爆鸣。
在众人惊恐的惨叫声中,她悄然退向狗洞,指尖还残留着硫磺灼烧的刺痛。
黎明前的黑暗里,林渔抹去脸上斑驳的灰渍,望着醉仙楼方向翻涌的浓烟。
老鸨撕心裂肺的哭喊仍在夜空回荡,而她嘴角勾起的冷笑,比寒夜里的鬼火更加森冷。
这场精心设计的幽冥夜戏,不过是撕开魔窟的第一道裂痕。
林渔蜷缩在废弃染坊的瓦砾堆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
黎明前的薄雾里,醉仙楼新漆的朱门在熹微天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像极了老鸨护甲上凝固的血渍。
她屏住呼吸,看着守卫们举着火把冲进后院——
那里散落着半截烧焦的竹枝,还有几缕沾着硫磺的麻布残片。
这根本不是什么鬼怪作祟!守卫头目一脚踢翻草料堆,扬起的灰烬中,未燃尽的硝石颗粒在晨光里闪烁。
林渔浑身紧绷,昨夜冒险留下的每一处痕迹此刻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刃。
她数着对方喉结滚动的频率,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在耳膜轰鸣,强迫自己将冲动咽下。
三日前,她正是在这里蹲守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摸清守卫换岗的间隙;
又用了两日佯装捡拾废料,从染坊角落收集到足够的硫磺与松脂。
那些漫漫长夜里,饥饿与困倦如影随形,
但每当想起地牢里少女们绝望的眼神,她就死死咬住舌尖,让疼痛唤醒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