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巷口的阴影里,隐约有几个黑影在晃动,脚步声细碎,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京立刻拉起林渔,急促地比划:“快走!他们追来了!”
林渔二话不说,拎起裙摆就跟着他往巷子深处跑。
糖豆跑在最前面,黄色的身影像一团跳跃的火苗,在昏暗的巷子里指引着方向。
脚下的青石板凹凸不平,林渔被陈京拉着,跑得裙摆翻飞,鬓边的碎发再次被风吹得乱飘。
跑过第三个拐角时,林渔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来福客栈的轮廓早已看不见,可那道玄色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却像附骨之疽,紧紧跟在身后。
她忽然想起顾云锦那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陈京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别回头。
两人继续往前跑,脚步声、喘息声、糖豆的吠叫声交织在一起,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像一首仓促而紧绷的夜曲。
糖豆突然炸起浑身黄毛,冲着巷子深处发出凶狠的低吼,尾巴绷得像根直挺挺的棍子。
陈京刚将林渔往石墙后拉,三道黑影已如鬼魅般从屋顶跃下,落地时带起的风卷着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
“抓住那个小女孩”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林渔身上。
他们手里没拿刀,只握着浸了药的麻绳,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活抓。
陈京立刻将林渔护在身后,短刀出鞘时发出“噌”的轻响:“他们的目标是你!”
他飞快打手语,指尖因急促的呼吸发颤,“我缠住他们,你往东边跑,那里有片乱葬岗,他们不敢追!”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黑衣人已扑过来,伸手就抓林渔的胳膊。
陈京挥刀格挡,刀刃擦过对方的手腕,带起一串血珠。那人闷哼一声,竟不退反进,另一只手直取林渔面门。
“小心!”陈京怒吼着撞过去,将黑衣人撞得踉跄,自己却被侧面袭来的另一个黑衣人踹中腰侧,疼得闷哼一声。
林渔趁机从藤篮里抓出把晒干的蒺藜,扬手撒在地上。
追来的黑衣人踩上去,顿时惨叫着摔倒,脚踝被尖刺扎得鲜血淋漓。
“走!”陈京拽着林渔往巷子深处冲,糖豆在后面龇牙咧嘴地扑咬,死死拖住一个黑衣人的裤腿。
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很快绕开蒺藜,像饿狼般追上来。
林渔跑得急,脚下被石子一绊,踉跄着差点摔倒,后腰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是那个被陈京划伤手腕的黑衣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抓住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陈京猛地回身,短刀狠狠扎进黑衣人的胳膊。
那人痛呼着松开手,林渔趁机挣脱。
林渔的目光在陈京绷紧的侧脸与逼近的黑衣人之间转了一圈,指尖飞快地在他手臂上比划:
“我去引开他们,你往西边走!”
陈京刚要摇头,林渔已拽起糖豆,朝着东边的岔路冲出去。
青布裙角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给身后的追兵引路。
“往哪跑!”黑衣人果然分了三人追上来,脚步声咚咚地碾过青石板,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渔跑得肺腑发疼,却不敢慢半分。
怀里的糖豆不安地呜咽,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指尖触到一手冷汗。
跑过那道熟悉的界碑时,她回头望了眼——
陈京正被两个黑衣人缠住,短刀在月光下划出刺眼的弧线,后背却故意朝着她的方向,像在给她指明前路。
乱葬岗的腥气越来越浓,腐烂的木板和散落的白骨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林渔踉跄着冲进这片死寂之地,脚边突然踢到个空棺,发出“哐当”的巨响,惊得枝头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追来的黑衣人在界碑前停住了脚步,骂骂咧咧地跺脚,却没人敢再往前踏一步。
这里是青崖镇的禁忌,据说夜里常有“鬼火”飘荡,连最凶悍的匪盗都绕道走。
林渔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看着那几个黑衣人悻悻离去,才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糖豆从她怀里跳出来,警惕地嗅着周围的气味,尾巴紧紧夹在腿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月光穿过枯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像无数只伸向她的手。
不远处的坟堆里,忽有幽蓝的火光一闪,吓得糖豆猛地钻进她怀里。
林渔的心也跟着一缩,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她知道那是磷火,可在这死寂的乱葬岗里,依旧让人头皮发麻。
她想起陈京方才的手势,指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乱葬岗”三个字。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这些人果然不敢追进来。
可陈京还在那边,被两个黑衣人围着,他的短刀那么短,对方的弯刀却闪着寒光……
眼泪突然涌上来,林渔捂住嘴,将呜咽死死憋在喉咙里。
糖豆用脑袋蹭着她的下巴,毛茸茸的耳朵扫过她的脸颊,带着点笨拙的安抚。
风卷着纸钱的碎屑飘过,缠在她的脚踝上,像只冰冷的手。
林渔打了个寒颤,拽起糖豆往乱葬岗深处走。
越往里走,尸骨越多,有的棺材板敞着,露出里面朽烂的衣袍,看得人脊背发凉。
她找到一处半塌的土地庙,庙门早已不知所踪,神像的脑袋也断了,歪斜地倚在墙角。
好在四面的土墙还算完整,能挡些夜风。
林渔将散落的稻草归拢到一起,铺成个简陋的窝,抱着糖豆缩在里面。
糖豆很快在她怀里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林渔却毫无睡意,眼睛盯着庙门外的黑暗,耳边总像有脚步声在徘徊——
是陈京吗?他有没有脱身?还是……被那些黑衣人抓住了?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那截短刀,是方才跑散时从陈京那里带出来的,刀柄上还沾着点温热的粘稠——是血。
指尖触到那点湿意时,她忽然攥紧了刀,指节泛白。
不能在这里等。
林渔轻轻放下糖豆,掖了掖稻草,独自走出土地庙。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踉跄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