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东家特意来问，肯定是盯上这丫头了……他缩了缩脖子，赔笑道：
“是、是有位林姑娘住这儿，瞧着是个机灵的……”
陈京撞开房门时，林渔正趴在桌案上打盹，胳膊下压着半张画满草药图谱的麻纸。
桌角的油灯昏昏欲睡，将她垂落的发丝映得泛着浅金，
脚边一团毛茸茸的黄影动了动，是被惊醒的糖豆——
那只半大的黄狗支棱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警惕地盯着门口。
“快收拾东西！”陈京的声音压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带着股子迫人的急劲，
他反手闩上门，抓起林渔堆在床脚的包袱就往里塞她的换洗衣物，
陈京的指尖在触及包袱系带时微微发颤，油灯被他带起的风晃得厉害，豆大的火苗在墙上投出两人仓促收拾的影子。
林渔猛地惊醒，揉了揉酸涩的眼，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她轻拍了拍蜷在枕头上的糖豆。
“糖豆，走了。”
糖豆似懂非懂，颠颠地跑到林渔脚边，用脑袋蹭她的裤腿。
林渔弯腰摸了摸它的头，摸到一手温热的绒毛，心里稍定：“从后院走？”
两人一前一后摸下楼，楼梯板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作响。
陈京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他能清晰听见前堂传来的动静——
顾云锦的声音不高，正漫不经心地问李掌柜话，可那语气里的压迫感，连隔着几扇门都能感觉到。
“快。”陈京推开通往后院的角门，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扑面而来。
后院堆着半人高的柴火垛，墙角果然有个被杂草遮掩的洞口，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林渔弯腰钻了进去。
陈京紧随其后，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听见客栈前门传来门帘晃动的声音。
他心一紧，拉着林渔就往暗处跑。
两人刚躲进柴火垛后面，就见客栈后院的门被推开了。
顾云锦负手站在月光下，玄色锦袍的衣摆在夜风中微动，
身后的丫鬟捧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云锦正站在葡萄架下，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侧脸在月光里显得格外分明。
他没看李掌柜，目光却像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后院的方向，那眼神沉静得像深潭，让人猜不透深浅。
“她当真不在？”他开口时，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躲在墙角的林渔莫名攥紧了手心。
“真、真不在，许是出去了”李掌柜的声音发颤。
顾云锦没接话，指尖在玉佩上摩挲着。
他来这客栈，本是听了些关于林渔零碎传闻——
可方才李掌柜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有后院隐约传来的窸窣声，
让他忽然觉得，这趟来得或许不只是“瞧瞧”那么简单。
“公子，要追吗？”贴身丫鬟低声问。
顾云锦没说话，目光越过柴火垛，望向远处那片漆黑的树林。
方才角门推开的瞬间，他分明瞥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姑娘跑得极快，裙角翻飞如振翅的蝶，却在转身时，被灯笼的光恰好照到侧脸。
不是他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反倒透着股临危不乱的沉静。
月光落在她散落的几缕发丝上，像镀了层银霜，显得有几分清绝。
“不必。”顾云锦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跑不远。”
说罢，他便带着随从往外走，玄色的衣袍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极淡的檀香，与客栈里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陈京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好家伙，这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渔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方才她跑得急，鬓边的簪子松了，几缕头发垂下来，沾了点草屑。
糖豆从她怀里跳出来，警惕地往客栈方向探了探脑袋，又缩回来蹭她的手。
“发什么呆？走了！”陈京拽了她一把，“再磨蹭天亮了就难走了。”
林渔回过神，跟着他往墙根的豁口走。
糖豆跑在最前面，胖乎乎的身子钻过豁口时，还卡在中间晃了晃，惹得陈京低笑出声。
她钻出豁口时，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客栈的二楼，窗纸黑乎乎的，像只沉默的眼。
夜风带着草木的潮气扑过来，吹得她鬓边的碎发乱飘。
陈京在前面催她快走，她应着，脚步却慢了半拍——不知怎的，总觉得那道玄色的身影并未走远。
陈京坐在河边的青石上，借着月光能看见水面泛着细碎的银光。
他喘着气，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林渔蹲在他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河水，随即转向他，
双手比划起来——她先是指了指前方黑漆漆的巷口，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摊开手掌，眼里满是茫然。
陈京看懂了，她是在问“要去哪里”。
他定了定神，抬手回应用语，指尖因急促的呼吸微微发颤：“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青崖镇不能待了。”
他刻意放慢了动作，确保每个手势都清晰明了，“往南走，过了黑风口有座破窑，能暂时藏身。”
林渔点点头，又换了个手势：她虚虚画了个人影，指了指来福客栈的方向，眉头微蹙。
“那个人叫顾云锦。”
陈京的手势沉了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顾家在青崖镇势力很大，他是顾家最棘手的人物。”
他顿了顿，想起方才客栈里那道玄色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补充道，“总之不是善茬。”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飞快比划：“我们一进镇就被盯上了，来福客栈周围全是他的人。刚才跑出来，怕是已经惊动了更多人。”
林渔的睫毛颤了颤，垂眸看向脚边的糖豆。
黄狗正趴在地上吐舌头，耳朵却警惕地竖着，时不时往巷口瞟一眼。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糖豆的背，指尖划过狗毛时，忽然抬头看向陈京，比划道：“他们为什么盯着我们？”
陈京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顾云锦为什么要盯着他们。
刚想再说些什么，糖豆突然“汪”地叫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冲着身后的巷子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