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您别总想着省。林渔蹲在她身边,把陶碗里的萝卜又倒回锅里,
明天我们再炖一锅,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老妇人红着眼眶点头,伸手轻轻抚摸林渔的头发,就像摸着记忆中那个早夭的小孙女。
入夜后,陈京烧好艾草水,端到老人脚边。
老妇人慌忙要躲: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让后生伺候......
陈京不由分说握住她的脚,褪去沾满泥土的粗布鞋。
老人的脚踝肿得发亮,小腿上布满青紫的瘀斑,脚趾甲缝里还沾着菜地的泥。
他轻轻将老人的脚放进木盆,温热的水汽蒸腾而起,混着艾草的清香弥漫整个屋子。
阿婆,泡半个时辰,我给您揉揉。陈京说着,从行囊里取出药膏。
这是他特意在药铺配的活血膏药,用了三七、乳香等名贵药材。
老妇人别过头去,偷偷抹着眼泪。
自从儿子死后,再没人这样仔细照顾过她。
林渔坐在一旁,就着油灯的微光缝补老人的衣裳。
破旧的粗麻衣在她手中翻飞,细密的针脚穿过层层补丁。
糖豆蜷在她脚边打盹,偶尔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焕然一新的菜地上——那是陈京抽空翻整的,新播的菜种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尖。
夜色笼罩草屋时,老妇人躺在新换的棉絮被褥上,听着隔壁传来的轻微鼾声,
摸着怀里藏着的半块肉骨头——那是她偷偷留给糖豆的。
月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洒进来,照见墙角堆着的新米袋,还有屋檐下晾晒的腊肉。
她翻了个身,肿胀的脚踝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带着满心的暖意沉沉睡去。
修缮房屋的工程也悄然开始。
晨雾还未散尽时,陈京已将磨得锋利的柴刀别在腰间。
林渔背着竹篓跟在他身后,糖豆一瘸一拐地小跑着,颈间铜铃惊飞了草叶上的露珠。
老妇人倚着歪斜的门框,花白头发在晨风里飘动:
早去早回,当心山里的野猪!她布满裂口的手攥着两个麦饼,塞进林渔手里。
山路泥泞,陈京在前头用柴刀劈开挡路的荆棘。
林渔踩着他踩实的脚印,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当他们走到半山腰的杉树林时,陈京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潮湿的空气里,隐约传来腐木特有的酸臭味——那是枯死的老杉树在散发气息。
就这些。陈京指着几棵表皮开裂的老树,树皮剥落处露出灰白色的朽木。
他挥起柴刀,木屑纷飞间,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渔连忙递上绳索,两人合力将放倒的树干捆扎成捆。糖豆也没闲着,用牙齿咬住绳子末端,帮着往山下拖。
日头升到中天时,他们才拖着两大捆木材回到茅屋。
老妇人早已烧好凉茶,看着两人汗湿的衣裳,心疼地直抹眼泪。
陈京顾不上休息,用墨线在木材上仔细丈量,林渔则蹲在一旁帮忙递斧头。
木屑簌簌落在她发间,沾着汗珠凝成细碎的白霜。
买瓦片的路更远,要翻过两道山梁才能到窑厂。
第二日天不亮,陈京和林渔就出发了。
老妇人硬塞给他们一陶罐腌菜,絮絮叨叨:路上饿了吃,莫要饿着肚子。
糖豆想跟去,却被陈京按住——它的伤腿还未痊愈,走不了远路。
山路盘旋而上,两侧是望不到头的竹林。
林渔背着空竹篓,脚步轻快地跟在陈京身后。
行至一处断崖时,她突然拽住陈京的衣角。
只见山涧对岸,几株野兰开得正盛,紫色花瓣上还凝着晨露。等修好屋子,采些种在院里。
她用手语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窑厂坐落在山谷间,远远就能望见冲天的黑烟。
还未走近,烧窑师傅的吆喝声便传了过来:出窑咯——小心烫!
陈京和林渔站在窑厂外,看着工人们用长钳夹出通红的瓦片,在冷水里淬火,腾起阵阵白雾。
要五百片青瓦。陈京掏出铜板,在掌心掂了掂。
窑厂老板上下打量着这对衣衫朴素的年轻人,突然一拍大腿:看你们是给老人家修屋子?算半价!
说着,指挥工人往竹篓里装瓦片,还额外送了两捆稻草用来防震。
回程时,林渔的竹篓里装满瓦片,每走一步都压得肩膀生疼。
陈京想替她背,却被她固执地摇头拒绝。
日头西斜时,两人终于望见熟悉的茅屋。
老妇人站在门口张望,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快歇着!老妇人颤巍巍地接过竹篓,摸到里面冰凉的瓦片,眼眶瞬间红了。
她转身从柜子深处摸出个布包,掏出几枚带着体温的铜板:我、我也出些力......
陈京和林渔对视一眼,悄悄把铜板又塞回老人袖中。
当晚,陈京在院子里搭起简易工棚,借着月光将瓦片码放整齐。
林渔蹲在一旁,用木炭在瓦片上画着简单的标记。
老妇人坐在门槛上,就着油灯补衣服,时不时抬头看看忙碌的两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糖豆蜷在工棚下,守着这些即将让茅屋焕然一新的瓦片,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山风掠过,带来远处若有若无的狼嚎。
陈京目光警惕地望向黑暗处。
白天,两人合力拆除摇摇欲坠的旧墙,重新夯筑土墙;
下午,陈京爬上屋顶铺瓦,林渔就在下面递工具。
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一旁,不时提醒他们注意安全,眼里满是欣慰。
糖豆也没闲着,一瘸一拐地叼来树枝,或是蹲在墙角守着工具。
每当林渔累得直不起腰,它就用头蹭她的手,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呜咽。
陈京见状,总会变戏法似的掏出块桂花糕,掰一半递给她,另一半喂给眼巴巴的糖豆。
就这样,在春日的暖阳里,破旧的草屋渐渐换了模样。
新铺的茅草整齐厚实,再也不漏雨;
白灰粉刷的墙壁干净亮堂,还贴着林渔用野花做的装饰;
重新打造的木床结实稳当,床上铺着老妇人珍藏多年的蓝花布床单。
老妇人摸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泪水止不住地流:我这把老骨头,竟还能住上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