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这个名字让周鹤年的眼神变了变，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但眼底的警惕却更甚。
他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着，脑海里浮现出顾云锦的模样——
那人总是穿着一身青衫的锦袍，料子是江南织造局专供的云锦，
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在阳光下会泛出细碎的光泽。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总挂着三分笑意，
说话时声音温润，像是春风拂过湖面，可只有周鹤年知道，这副温和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阴狠。
顾云锦出身江南顾家，那是真正的经商世家，祖上三代靠漕运发家，
后来涉足盐铁、丝绸、茶叶，生意做得遍布大江南北，据说连京城的国库都要靠着顾家的银庄周转。
到了顾云锦这一辈，更是将家业发扬光大，
青崖镇周边的十几处矿山、二十几个药铺，还有通往西域的商道，都握在他手里。
周鹤年能在青崖镇站稳脚跟，少不了顾家的扶持——
他青楼的上等酒水、牵线坊的名贵绸缎，都是从顾家的商行里进的货；
他打通官府关节的银子，也是从顾家的银庄里取的；
甚至连他垄断青崖镇药材生意的法子，都是顾云锦暗地里教的。
他们之间的往来，从不在明面上。
每次顾云锦来青崖镇，都住在镇子东头的别院，
那别院仿照苏州园林建造，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光是伺候的丫鬟仆妇就有三十多个。
周鹤年从不去别院拜访，只在深夜带着账本去城外的破庙里见他，
两人隔着一张破木桌对账，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影里，顾云锦的笑总带着几分算计。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石桥边？”周鹤年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云锦向来行踪不定，每次来青崖镇都事先打招呼，
这次却悄无声息地出现，还偏偏遇上了陈京，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慌。
“小的也不知道。”手下的声音带着怯意，
“顾公子好像是刚从别院出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
小的怕被他发现，没敢靠太近，就躲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后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见顾公子递给陈京一个东西，像是块玫瑰膏，陈京接了，
两人又站着说了几句话，顾公子就转身走了，陈京也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周鹤年沉默了，目光投向石桥的方向。
那里此刻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一串糖葫芦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
他想起顾云锦的一个癖好，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安。
顾云锦什么都不缺，金银珠宝、良田美宅、美人佳肴，对他来说都如同粪土。
可他偏偏喜欢一样东西——十二岁到十七岁的少女。
这癖好在私下里不是秘密，但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
顾家势大，谁要是敢嚼舌根，第二天就会被沉入江底喂鱼。
周鹤年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把和顾家的关系绑得更紧。
他醉仙楼里那些从各地拐来的少女，只要年纪在十二到十七岁之间，模样周正的，都会先送到顾云锦面前让他挑选。
上个月，他从邻县拐来一个十三岁的丫头，那丫头是个绣娘的女儿，生得眉清目秀，尤其一双眼睛，像含着水的葡萄。
周鹤年特意让人给她洗了澡，换上新做的粉色襦裙，送到顾云锦的别院。
第二天，那丫头被送了回来，脸上带着泪痕，眼神却空洞得像口枯井，身上的襦裙沾满了血迹。
周鹤年问都没问，直接让人把她卖到了最远的窑子——
他知道，这是顾云锦的规矩，用过的丫头，绝不会留在青崖镇。
还有去年冬天，他从乱葬岗捡回一个快冻死的女孩，
那女孩刚满十二岁，因为长了冻疮，脸上手上都是红疙瘩，丑得很。
周鹤年本想把她丢回乱葬岗，可顾云锦听说了，竟让人把她带去别院。
三天后，女孩被送了回来，身上换上了华贵的狐裘，脸上的冻疮好了，
还抹了胭脂，可眼神呆滞，嘴角流着口水，已经傻了。
顾云锦派人送来一箱金子，只传了句话：“这丫头有趣，赏你的。”
周鹤年看着那箱金子，心里却直发寒——他知道，这“有趣”二字背后，是怎样的折磨。
这些年，经周鹤年的手送到顾云锦面前的少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有的被留在别院当丫鬟，没过几个月就消失了；
有的被顾云锦带在身边，跟着他周游各地，再也没回过青崖镇；
还有的，像那个绣娘的女儿一样，被随意丢弃，下场凄惨。
周鹤年从不过问她们的去向，他只知道，只要满足了顾云锦的癖好，
顾家的生意就会继续照顾他，他在青崖镇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可现在，顾云锦竟和陈京碰了面，还递给了陈京玫瑰膏？难道是送给林渔？
他为什么要送给林渔？难道陈京的身份，顾云锦早就知道了？还是说，他们之间早就认识？
周鹤年的心跳有些快，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茶水的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
他忽然想起林渔。那个十一岁的丫头，再过一年，就到了顾云锦喜欢的年纪。
他听苏二娘说过长的水灵灵的，气质身姿都是上等，
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星星，带着股不服输的劲，说不定……会入了顾云锦的眼。
若是顾云锦知道了林渔的存在，会怎么样？
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让周鹤年把林渔送到他面前。
到时候，他是送，还是不送？
送了，林渔身上的秘密就可能被顾云锦发现。
那丫头既然能从乱葬岗活下来，还能让昭阳公主护着，
身上肯定藏着值钱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宝藏线索。
周鹤年可不想把到嘴的肥肉让给别人。
不送，就会得罪顾云锦。
顾家要是撤了对他的扶持，他的醉仙楼、牵线坊，还有那些靠着顾家生意吃饭的产业，都会立刻垮掉。
到时候，别说垄断药材生意，恐怕连在青崖镇立足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