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猛地竖起耳朵,冲着声音来处低吠,尾巴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
林渔捏着还魂草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陈京,眼里那点采到药草的欣喜瞬间褪去,只剩下清明的警惕——
她懂了,再拖下去,等来的不是天亮,是死路。
林渔迅速将还魂草塞进药篓,指尖在黄狗耳后用力按了按。
那狗立刻收了吠声,只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鼻尖朝西边的密林耸了耸——
那是一条近路,坡陡林密,寻常人不敢轻易涉足。
她抬头看陈京,见他正用没受伤的手解腰间的水囊,动作却顿了顿。
月光漏下的瞬间,林渔瞥见他胳膊上的箭伤又渗了血,染红了半片衣襟。
她皱了皱眉,忽然拽住他的手腕,往乱葬岗深处拽去。
陈京一愣,刚想发问,却见林渔回头比划:“跟我来,有地方。”
两人一狗踩着白骨堆往深处走,腐土被踩得“噗嗤”作响。
越往里走,棺木越发密集,有些甚至叠在一处,棺盖错开的缝隙里露出暗褐色的布片,像是死人伸出的手指。
秃鹫的啼叫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黏腻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虫豸在腐叶下爬行。
走到一处被藤蔓缠绕的土坡前,林渔忽然停步,扒开半人高的野草。
草下竟是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边缘还留着新挖的泥土——显然是她早就找好的藏身地。
“进去躲片刻。”她比划着,又指了指陈京的胳膊,“我处理下伤口,免得血味引了东西来。”
陈京刚弯腰钻进洞,就听见身后传来林渔低低的喝声。
他回头,见她正用石块砸向不远处一个晃动的黑影,那黑影“嗷”地叫了一声,竟是只被血腥味引来的野狗。
黄狗扑上去撕咬,林渔趁机抄起身边一根断棺木,狠狠砸在野狗后腿上。
野狗哀鸣着逃窜,林渔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脸上沾了点泥,眼神却亮得很。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药篓,冲陈京比划:“快处理,等下还要赶路。”
洞里狭窄潮湿,陈京靠着洞壁坐下,看着林渔蹲在洞口,借着月光从药篓里翻出草药。
她先将还魂草嚼烂,又混了些捣碎的蒲公英,指尖沾着墨绿色的汁液,动作利落地往他伤口上敷。
草药带着清苦的凉意,竟奇异地压下了灼痛。
“你这手艺,倒像个正经医者。”陈京忍不住开口。
林渔抬眸,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她放下手,慢慢比划:
“以前怕血,连包扎都手抖,现在……”她笑了笑,指尖敲了敲洞壁,“练出来了。”
“处理好了。”林渔用布条缠紧他的胳膊,忽然侧耳听着洞外的动静。
黄狗也竖起了耳朵,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人的骂骂咧咧:
“那小贱人肯定藏在里面!搜!找不到就放火烧!”
陈京的心猛地一沉,刚要起身,却被林渔按住。
她指了指洞口的藤蔓,又指了指西边的密林,飞快比划:
“他们要放火,这洞藏不住了。等下我往西边跑,引他们去断崖那边——那里有处石壁,能绕回后山。你趁乱往相反方向走,到山神庙等我。”
“那你怎么办?”陈京急了,“断崖那边没路!”
林渔没答话,只是将药篓里的黑色药粉倒了小半在手心,又捡起两块尖锐的石块塞进袖袋。
她摸了摸黄狗的头,黄狗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在应承什么。
“走。”她最后看了陈京一眼,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然。
话音未落,她已拽着黄狗冲出洞口,故意踩响一堆枯骨,发出“咔啦”的脆响。
“在那边!追!”
脚步声朝着西边涌去,夹杂着林渔刻意发出的呼哨声。
陈京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袖袋里的石片硌得手心生疼。
他忽然想起这姑娘方才处理伤口时,手腕上露出的旧疤——纵横交错,像是被鞭子抽过。
原来那些看似无畏的镇定,都是用一次次死里逃生换来的。
陈京咬了咬牙,攥紧腰间的短刀,转身往相反方向冲去。
风从耳边刮过,带着腐土的腥气,他却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他想,这次不能再让这丫头一个人硬闯了。
陈京冲出洞口时,正撞见两个举着火把的追兵往西边跑。
他矮身躲到一截断棺后,看着火把的光在密林中跳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林渔说断崖那边能绕回后山,那处石壁陡峭,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
她一个小姑娘带着条狗,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带刀的汉子?
黄狗的吠声忽然从西边传来,夹着林渔一声短促的呼哨。
陈京心头一紧,摸出袖袋里的石片,咬着牙往火把相反的方向跑。
他记得林渔说过山神庙在北坡,离这里不过两里地,可脚下的路坑坑洼洼,
没跑几步就被一截横在地上的棺木绊倒,胳膊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妈的。”他低骂一声,刚要爬起来,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个落单的追兵,正举着刀往他这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陈京屏住呼吸,攥紧石片往暗处缩了缩。
那追兵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举着火把晃了晃,火光照亮他脸上的刀疤。
就在对方抬脚要跨过断棺时,陈京猛地扑过去,手里的石片狠狠扎向对方膝盖。
“嗷——”追兵惨叫着跪倒在地,火把“哐当”落地,滚进草堆里燃起一小片火。
陈京趁机夺过对方手里的刀,刀柄还带着温热的汗湿。
他没敢多看,转身就往北边跑,身后传来那人口齿不清的咒骂,却再没追上来。
林渔拽着黄狗冲进密林时,身后的呼喝声已近在咫尺。
火把的光像条火蛇,舔舐着树干,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又被树影切碎在地上。
她脚下的石子硌得脚掌生疼,布鞋早就磨破了洞,此刻被露水浸得透湿,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