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经过春桃的隔间时,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停下脚步,用刀柄在栅栏上重重一磕:
“吵什么?再哭就把你舌头割了!”
春桃吓得立刻捂住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里滚出来,砸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晚娘轻轻叹了口气,往墙角缩了缩。
她还记得刚被抓来时,自己也像春桃这样哭了整整两天,
直到看见同村的二丫因为试图摇晃栅栏,被黑衣人拖出去打了半死,扔回来时浑身是血,再也不敢出声。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里的锁不是用来防她们逃跑的,是用来提醒她们——
反抗的代价,远比绝望更可怕。
甬道尽头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像毒蛇吐信,让所有隔间里的呼吸都骤然停滞。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黑衣人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灯笼的光晕在他脚下画出一小片晃动的亮斑,
他每经过一间牢房,都会停下来,用那双藏在黑布后的眼睛仔细打量里面的少女。
“这个,出来。”他指着晚娘隔壁的隔间,声音粗哑得像磨过砂纸。
那隔间里的少女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不过十三四岁,梳着两条麻花辫,辫梢还系着红色的绒线——
那是她娘在她生辰时给她系的。此刻那抹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像道催命符。
“快点!”高大黑衣人不耐烦地踹了栅栏一脚,铁链碰撞的巨响让少女浑身一颤。
她缓缓站起身,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刚走出两步就跌坐在地,眼泪汹涌而出。
“别磨磨蹭蹭的!”另一个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上前,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少女的指甲深深抠进石缝里,留下几道血痕,可终究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硬生生拽出了隔间。
她的哭喊声在甬道里回荡,越来越远,最后被一扇沉重的木门“砰”地一声切断,只剩下余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消散。
春桃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她看见晚娘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可放在膝上的手却悄悄攥紧了,指节泛白。
“她……她会被带去哪里?”春桃的声音细若蚊蚋。
晚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灰暗:
“不知道。前几天被带走的三个,有两个再也没回来,还有一个……被扔回来时,已经疯了,嘴里只念叨着‘水里有蛇’。”
春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想起自己被抓来时,路过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隐约听见有人说“运到下游的船今晚就走”。
下游?是去镇上的码头吗?还是更远的地方?那些人买她们去做什么?
是当丫鬟,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烛光忽然暗了下去,烛芯结了个大大的灯花。
却见那高大的黑衣人又回来了,这次他身后跟着两个提着木桶的手下,木桶里飘出馊水的气味。
他们把木桶挨个放在每间牢房门口,用长柄勺舀出里面的东西——
是些发黑的糙米和几根烂掉的菜叶,混着浑浊的水,像猪食一样。
“吃!”黑衣人把勺子往木桶里一扔,发出刺耳的声响,“不吃饿死你们!”
春桃看着那碗“食物”,胃里一阵翻腾,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已经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被抓来时揣在怀里的半块麦饼,早就被她啃得干干净净。
她看了看晚娘,只见晚娘拿起木碗,闭着眼睛往嘴里扒拉,仿佛那是什么珍馐。
“吃吧,”晚娘咽下一口糙米,声音带着苦涩,“不吃,就没力气等了。”
等?等什么?春桃想问,却没问出口。
在这里,连“等”都是种奢侈的念想。
等谁来救她们?村里的猎户?镇上的官差?还是……等死?
就在这时,甬道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人在低声争执。
所有少女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一个尖利的声音说:“周大人说了,要活的,不能伤着!”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反驳:“可上面催得紧,今晚必须把人装上船,要是被官府的人查到了怎么办?”
“官府?他们怎么会查到这里?”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被风声吞没了。
但“周大人”“官府”这几个词,像石子投进春桃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春桃还没明白过来,却见晚娘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那是种混杂着警惕和期待的神色,与她之前的麻木截然不同。
晚娘悄悄挪动身体,背对着门口的黑衣人,用手指在潮湿的石地上划了个符号——像朵含苞的玉露花。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春桃的思绪,甬道尽头的木门被撞开了,
几道黑影跌跌撞撞地滚了进来,伴随着刀剑相击的脆响和痛苦的呻吟。
“有刺客!”守在门口的黑衣人厉声大喊,拔刀就往甬道尽头冲。
牢房里的少女们吓得缩成一团,唯有晚娘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门口。
只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过,手里的短刀在烛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瞬间刺穿了一个黑衣人的喉咙。
那人的蒙面布被血浸透,露出一张狰狞的脸,眼睛瞪得滚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人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他脚不沾地地在甬道里穿梭,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声闷哼。
他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避开了地上的碎石和积水,直扑那高大的黑衣人而去。
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在昏暗的甬道里交织,
烛火被气流掀得剧烈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像两头搏斗的野兽。
“快!把人带走!”高大黑衣人一边格挡一边嘶吼,他的手下们慌忙去拖牢房里的少女,却被那人一脚踹开。
那人的刀划破了高大黑衣人的胳膊,鲜血溅在栅栏上,像绽开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