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甬道尽头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十几个黑衣人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手里的长刀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那人脊背骤然绷紧,下意识将刚跑出牢房的晚娘往身后拨了拨,刀刃在身前划出一道冷弧,声音压得极低:
“往杂物堆那边躲!”
晚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她回头时,正看见那人被三个黑衣人围在中间,他的刀很快,
却带着股生涩的狠劲,不像是受过正统武学训练,更像是在生死场里磨出来的野路数。
烛火晃得厉害,照亮他耳后一块淡青色的胎记,像片残缺的柳叶。
“抓活的!这小子看着面生,说不定是官府派来的探子!”
为首的黑衣人嘶吼着,刀锋直逼那人咽喉。
他猛地矮身,刀锋贴着头皮擦过,带起几缕碎发,
可后腰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整个人撞在栅栏上,疼得眼前发黑。
眼角余光里,又有七八条黑影从甬道岔口涌出来,
手里的钢刀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冷光,将狭窄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他喉头发紧,左臂伤口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袖,顺着指尖滴在石板上,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骨头缝里钻。
“别硬拼!”晚娘在杂物堆后急得跺脚,手里的木栅栏都快攥断了,“左边岔口有松动的石板!”
他咬着牙旋身避开劈来的刀,借着栅栏的反作用力猛地冲向左侧——
那里果然有块青石板比别处高出半寸,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凿痕,显然是早有人做了手脚。
身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刀锋几乎要划破他的后颈,他猛地矮身,肩膀撞在石板上。
“轰隆”一声闷响,石板被撞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喉结滚动,攥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可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耳畔,刀锋的寒气贴着脖颈掠过,
他知道自己再不走,只会多添一具尸体,连这点消息都送不出去。
洞道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头顶的泥土不时往下掉,混着他伤口的血糊在脸上,又腥又黏。
身后传来黑衣人的怒骂和石板被重新盖死的巨响,他不敢停,
只能咬着牙往前爬,左臂的伤口蹭在粗糙的石壁上,疼得他几乎晕厥,却硬是没哼一声。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进一丝微光。
他用刀柄撬开洞口的杂草,滚出来时正好摔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惊起几只夜鸟。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这里是青崖镇外的乱葬岗,
四处都是半露的棺木和白骨,阴风卷着纸钱的碎片飘过,像无数双讨债的手。
他扶着棵枯树站起来,刚想辨认方向,却猛地咳出一口血,
左肩的伤口已经肿得老高,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那把刀上的毒,终究还是发作了。
他踉跄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路过一座倾颓的土地庙时,他再也撑不住,扶着庙门滑坐在地。
夜风卷着远处的犬吠声过来,他忽然想起今早出发前,
老嬷嬷塞给他的那包药粉,说能解百毒,只是药性霸道,会让人痛不欲生。
他颤抖着摸出药包,刚要撕开,却听见土地庙外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握紧刀,藏在供桌后面,借着月光看见几个穿黑衣的人举着火把走过,嘴里骂骂咧咧:
“那小子肯定跑不远!周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松了口气,将药粉狠狠灌进嘴里。
苦涩的药味瞬间炸开,像有无数把小刀在五脏六腑里搅动,疼得他蜷缩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终于褪去些,他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往外走。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个踉跄的孤魂。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青崖镇的方向,那里此刻应该还亮着地窖的火光,像只吞噬人命的巨兽。
他咬了咬牙,转身钻进了更深的黑暗里,身影很快消失在乱葬岗的迷雾中,
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在冰冷的土地上慢慢凝固。
月上中天,周府书房的烛火却比夜色更沉。
周鹤年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紫檀木桌上,上好的白瓷瞬间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玄色锦袍的前襟上,留下深色的污渍。
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三角眼因盛怒而挤成一道缝,花白的胡须气得簌簌发抖:
“什么?地窖被刺客闯入,还让他逃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缩着脖子,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
“是……是属下无能。那刺客身手诡异,专挑暗处下手,弟兄们猝不及防……”
“身手诡异?”周鹤年冷笑一声,抬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架,青瓷花盆摔在地上,碎土混着兰草的根须溅得到处都是,
“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是让你们拿银子混饭吃的?连个毛头小子都拦不住,还敢在这里找借口!”
书房角落里的铜鹤香炉被震得摇晃,袅袅升起的檀香突然断了线,像极了周鹤年此刻绷断的耐心。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锦靴踩过瓷片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青崖镇舆图》,
手指重重戳在地窖的位置——那里用朱砂画了个圈,旁边标注着“乱葬岗”三个字。
“我当初怎么跟你们说的?”他猛地转身,声音里淬着冰,
“选在乱葬岗附近,就是看中那里人迹罕至,阴气重,寻常百姓避之不及!
那片乱葬岗埋了多少屈死鬼,多少年来连盗墓贼都绕道走,你们却能让个刺客闯进去,还让他活着爬出来?”
黑衣人浑身一颤,慌忙磕头:
“周爷息怒!那刺客中了刀上的‘牵机引’,毒性霸道,就算逃出去也活不过三个时辰。而且……而且那些少女一个都没少,全被弟兄们看押好了,绝无闪失。”
“少女?”周鹤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抚掌大笑,笑声却比哭更难听,
“你以为我费尽心机抓那些丫头片子,只是为了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