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跌进个半人深的土坑,他才发现这竟是猎户挖的陷阱,底下铺着的尖木茬子正对着喉咙。
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陈京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折子,指尖被冷汗浸得发颤。
陷阱外传来树叶摩擦的声响,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林渔塞给他的那包炒南瓜子,此刻正硌在裤兜里,像颗沉甸甸的念想。
树叶的窸窣声越来越近,有人举着松明火把站在陷阱边,火光映出蒙面巾下的半张脸,嘴角勾着狠戾的笑。
“找到你了。”那人踢过来一块石头,擦着陈京的耳边砸在坑壁上,土渣簌簌往下掉。
陈京攥紧火折子,指节泛白。
他忽然想起张老伯说过,刘瞎子年轻时在戏班待过,说话总带着抑扬顿挫的调子,
方才在庙里听见那老头挣扎时骂的话,尾音确实拖着点唱戏的腔。
这么说来,他们要找的人果然是刘瞎子,而这些人,多半与那些失踪的少女脱不了干系。
“你们抓刘瞎子做什么?”陈京故意扬高声音,眼睛却在飞快扫视坑底——
左侧有块松动的土块,底下似乎埋着半截树桩。
“不该问的别问。”另一个人把麻绳甩下来,“要么自己抓住绳爬上来,要么等天亮喂野狗。”
陈京盯着那根晃悠的麻绳,忽然摸出裤兜里的南瓜子,借着月光数了数——总共七颗。
他慢悠悠往树桩那边挪,脚腕忽然被尖木茬划了道口子,
疼得他倒抽口冷气。这声痛呼像是取悦了上面的人,传来一阵低笑。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狗吠,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陷阱边的人骂了句脏话,火把被猛地扔下来,火苗在陈京脚边窜起,燎到了裤脚。
“算你运气好!”他们骂骂咧咧地跑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火借风势烧得急,陈京赶紧用袖子扑打裤脚,火星子溅在脸上,烫得他龇牙咧嘴。
混乱中,他忽然瞥见坑边那根被丢弃的麻绳还垂在半空,像是对方特意留下的破绽。
心头虽疑,却不敢耽搁。
他忍着脚腕的刺痛抓住麻绳,掌心被粗糙的绳结磨得发烫,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坑壁的泥土不断往下塌,好几次差点脱手,亏得他常年干力气活,
臂力扎实,终于在火势蔓延到坑口前翻了出去。
落地时踉跄了几步,他回头望了眼陷阱里越烧越旺的火苗,又侧耳听了听周遭动静——
密林里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方才追来的蒙面人早已没了踪迹。
这就走了?陈京捏着发烫的掌心皱眉。
方才在破庙,对方明明能直接把他和刘瞎子一起捆走,却只盯着老头逼问;
陷阱里那火把扔得也蹊跷,像是故意逼他找逃生的路,而非真要烧死他。
“不想伤我?”他喃喃自语,
忽然想起张老伯提过,刘瞎子年轻时帮过村里一个大户,
那户人家后来出了远门,临走前托了些江湖朋友照拂。
难不成这些人是冲着刘瞎子的旧事来的,自己只是碰巧撞破,才被吓唬着赶开?
正琢磨着,裤兜里的炒南瓜子硌得他慌。
他摸出一颗塞进嘴里,咸香混着焦糊味在舌尖散开。
“得先找到刘瞎子。”陈京把剩下的瓜子揣紧,转身往破庙走。
月光透过庙门的破洞照进来,地上的瓦罐碎片还在,
只是麻袋和人都没了踪影,只有墙角留着一摊新鲜的血迹,蜿蜒着伸向庙后的暗门。
他顺着血迹摸过去,暗门虚掩着,门外是条窄窄的山道。
陈京咬了咬牙,握紧腰间那把防身的短刀——
不管这些人是善是恶,刘瞎子知道失踪少女的线索,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被带走。
夜风卷着山雾漫过来,吹得他后背发凉。
山道越走越窄,两侧的岩壁渗着潮气,把月光都滤成了冷幽幽的白。
陈京攥着短刀的手心沁出薄汗,血腥味在雾里若有若无,像条无形的线引着他往前。
转过一道弯,前头忽然亮起一星昏黄的光。
他猫着腰凑近了看,竟是间嵌在山壁里的石屋,木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铜锁,锁眼里还插着半截断钥匙。
石屋的窗纸破了个洞,他踮脚往里瞧,心猛地一跳——
刘瞎子被捆在墙角的木桩上,嘴里塞着布团,看见他时,浑浊的眼珠直往外鼓。
“别出声。”陈京隔着窗户比了个手势,摸出腰间的铁丝往锁眼里探。
铁丝刚拧了两下,身后忽然传来草叶摩擦的轻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三个蒙面人正站在雾里,手里的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三只张开翅膀的怪鸟。
“倒是比我们想的更执着。”中间那人开口,声音隔着蒙面巾,听不出年纪,“本不想伤你,非要往这浑水里蹚?”
陈京把短刀横在身前:“刘瞎子知道什么,你们要找的是那些失踪的姑娘?”
“不该问的别问。”左边的人往前迈了步,火把的光扫过陈京的脸,
“我们只要刘瞎子嘴里的那句话,说出来,放你们两个都走。”
陈京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疤在火光里动了动:“他要是肯说,你们也不必绑他到这儿来了。”
说着猛地转身,铁丝“咔嗒”一声挑开了铜锁。
门刚推开条缝,刘瞎子忽然剧烈地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眼睛直勾勾盯着陈京的脚边。
陈京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在块松动的石板上,石板边缘隐约露出半截铁链。
“这下面有东西?”他心头一动,正要弯腰去掀,蒙面人已经扑了上来。
短刀劈出去的瞬间,他听见刘瞎子终于挣脱布团,嘶哑地喊了句:“是……是乱葬岗的溶洞!”
这一声喊得突兀,三个蒙面人动作顿了顿。
陈京趁机矮身躲过拳头,刀柄狠狠砸在右边那人的膝盖上。
那人痛呼着跪倒,火把“哐当”掉在地上,火星溅到干草堆里,瞬间燃起一小簇火。
“走!”陈京拽起刘瞎子的胳膊就往石屋外冲。
刘瞎子年纪大了,被捆得久了,腿一软差点摔倒,陈京干脆半扶半拖地架着他往山道回跑。
身后传来蒙面人的怒骂和追赶声,火光照得雾都红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