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猛地回头,银匕出鞘的“噌”声在林间格外刺耳。
可暮色里,除了晃动的树影,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穿过枝桠的呜咽,像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住了。
林渔握着银匕的手在发抖,指腹被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
那“窸窣”声还在响,从身后的灌木丛一路游移到左侧的乱石堆,像条无形的蛇,贴着地面跟过来。
她不敢回头,只能僵着脖子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越裹越浓,连近处的树干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林渔忽然被脚下的藤蔓绊倒,重重摔在地上,银匕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撞在石头上,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突兀。
她顾不上掌心被碎石划破的疼,慌忙去摸匕首,指尖却先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东西——借着最后一点天光,
她看见自己正趴在一截粗壮的树根上,而树根旁,
赫然盘着条手腕粗的乌梢蛇,三角形的脑袋正微微抬起,猩红的信子在暮色里一闪一闪。
“啊——!”林渔尖叫着往后缩,手脚并用地爬开,后背撞在块尖石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那蛇被惊动,猛地抬起头,却没立刻扑过来,只是盘踞在原地,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在打量猎物。
风停了,连虫鸣都歇了,整个林子静得可怕。
林渔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混着脸上的泥灰,在下巴尖凝成水珠。
她想起刘瞎子说过,乌梢蛇虽毒,却不主动伤人,可此刻被那冰冷的目光盯着,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酥。
那蛇的信子又吐了吐,猩红的舌尖在暮色里划出残影。
林渔的视线开始发花,白天落水后浸透的衣袍还没干透,
此刻被山风一吹,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偏偏额头又像被火烤似的发烫。
她死死盯着蛇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有“不能动”三个字在反复回响。
忽然,那乌梢蛇猛地摆了摆尾巴,像是要发起攻击。
林渔的心脏骤然停跳,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耳边的寂静变成了尖锐的嗡鸣。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身子一软,眼前一黑,直直栽倒在落叶堆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林渔在一阵剧烈的寒颤中惊醒。
天色已完全黑透,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墨蓝的天上,勉强照亮四周的树影。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喉咙干得快要冒烟。
“冷……”她无意识地呢喃,牙齿打着颤,上下牙磕出“咯咯”的响。
可身上明明烫得惊人,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白天落水时灌进肺里的寒气,此刻全化作了滚烫的热浪,在四肢百骸里翻涌。
她想爬去找点枯枝生火,手刚撑地,就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摔回地上。
脸颊贴在冰凉的落叶上,稍微缓解了些灼痛感,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那些白天见过的树影,此刻在她眼里扭曲成各种形状,
有的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有的像顾云锦阴沉沉的脸,还有的……像陈京焦急的眼神。
“陈大哥……”她含混地喊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梦呓。
冷汗湿透了衣背,又被山风一吹,冻得她瑟瑟发抖,可体内的高烧却丝毫未退,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抽离,像掉进了一个又冷又烫的漩涡,怎么也抓不住岸边的稻草。
远处传来几声狼嗥,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林渔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想往暖和的地方钻,却只能徒劳地在落叶堆里蜷缩成一团。
高烧让她产生了幻觉,一会儿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一会儿又像被扔进了火炉,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胡话,
大多是些没头没尾的吐槽,夹杂着对蛇的恐惧和对温暖的渴望。
夜露渐渐浓重,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将那点可怜的体温一点点抽走。
林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皮重得像粘在了一起。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片蛇蜕,在星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而耳边的狼嗥声,似乎越来越近
了……
意识沉入混沌的那一刻,林渔仿佛跌进了一片温暖的光里。
眼前是熟悉的白色墙壁,墙上贴着她中学时最喜欢的乐队海报,边角已经卷了毛边。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照着摊开的习题册,旁边放着半杯没喝完的牛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小渔,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嗔怪的温柔。
林渔想答应,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没有伤口,没有泥污,指甲缝里干干净净——
这是她十五岁时的手,不是那个在山林里摸爬滚打的十一岁模样。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出房间。
客厅的灯亮着,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笑着朝她招手:“跑什么?过来,爸爸给你削了苹果。”
那笑容那么清晰,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满的宠溺。可下一秒,画面突然碎了。
客厅的灯变成了刺目的白炽灯,照在派出所冰冷的水泥地上。
妈妈坐在长椅上,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手里紧紧攥着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
她在哭,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嘴里反复念叨:“我的小渔呢?她那么胆小,晚上怕黑……”
爸爸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脊梁挺得笔直,可林渔能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肩膀在微微颤抖。
警察走过来,低声说着什么,爸爸猛地转过身,林渔第一次看见他红了眼眶:
“你们一定要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爸!妈!”林渔尖叫着扑过去,想抱住他们,可手却一次次穿过他们的身体,像穿过一团!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