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打在府衙的朱漆大门上,溅起的水花顺着门环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风裹着潮气往人骨头缝里钻,两个官差缩着脖子,脸上的不耐烦被冻得有些僵硬。
“……给我把他拖走!”
先前说话的官差正扬着水火棍,话音未落,却见陈京从怀中摸出个东西,借着门楣灯笼昏黄的光举了起来。
那是块巴掌大的令牌,乌木底鎏金纹,正面刻着个遒劲的“令”字,
边缘被雨水打湿,却依旧透着股沉甸甸的威严。
官差的目光刚落上去,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嘴里的话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他眨巴了两下眼,疑心是雨水迷了视线,又往前凑了半步,借着摇晃的灯光再看——
那令牌上的云纹他认得,是京里来的物件!寻常百姓别说见,怕是连听都没听过。
方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像被戳破的灯笼,“噗”地灭了,
连带着身子都开始发颤,手里的水火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另一个官差也看清了令牌,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先前那点倨傲早跑得没影,只剩下惊恐。
他们守在府衙门口这些年,什么样的富贵人没见过?
可这令牌代表的分量,是能压垮他们这芝麻小官的泰山!
方才还推搡着要赶人的手,此刻恨不得揣进袖里藏起来,连抬头看陈京的勇气都没了。
陈京冷冷地看着他们变脸,指尖摩挲着令牌边缘的凉意,将令牌收回怀中,声音平静无波:
“现在,我可以去见你家大人了吗?”
“可、可以!大人您请!您快请!”
先前嚣张的官差忙不迭地弓下腰,膝盖都在打颤,连称呼都变了,
“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您别见怪!”
他一边说,一边慌忙捡起地上的水火棍,殷勤地往旁边挪了挪,给陈京让出条道来,那模样,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随即又猛地转头,冲着另一个还在发愣的官差吼道: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人!就说……就说有贵客求见,十万火急!”
被吼的官差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往府衙里跑,脚下的泥水溅了一裤腿也顾不上擦。
雨还在下,打在檐角的声音噼里啪啦,却再盖不住官差慌乱的脚步声,和他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陈京没再多言,抬脚跨进府衙大门。
门内的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侧的廊柱下挂着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檀香,与外面的风雨气息隔绝开来,却丝毫压不下他心头的焦灼。
刚走到二进院,就见府尹张大人披着蓑衣匆匆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惊疑:“陈大人下官有失远迎”
话没说完,瞥见陈京一身狼狈,又看了眼身后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官差,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陈京停下脚步,开门见山:
“张大人,林姑娘仍在深山,雨势太大,先前的人手根本不够。
我需要您调动全城衙役,分五路进山搜救,再备足绳索、火把和伤药——此事刻不容缓。”
张大人愣了愣,刚要问缘由,却见方才去通报的官差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张大人的脸色倏地变了,看向陈京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敬畏,先前的犹豫一扫而空:
“陈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安排!”
说话间,府衙内已响起急促的集合声。
灯笼一盏盏亮起,照亮了雨中忙碌的身影,衙役们扛着器械列队,脚步声、吆喝声混着雨声,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陈京站在廊下,望着眼前整装待发的队伍,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雨还在下,远处的山峦依旧隐在黑暗里,但此刻,他身后的光,似乎比先前亮了许多。
“出发。”他沉声下令,率先转身走进雨幕。
这一次,身后跟着的不再是零星几人,而是一支火把组成的长队,像一条火龙,朝着深山的方向蜿蜒而去。
火把的光在雨幕中挣扎着跳跃,将一行人在泥泞山路上的脚印照得格外清晰。
陈京走在最前头,湿透的靴子踩进泥里,每拔出来都带着“咕叽”的声响,
可他浑然不觉,目光只死死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山路。
风裹着雨丝打在火把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星,很快又被雨水浇灭。
队伍里有人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是压抑的咳嗽声,可没人敢放慢脚步——
陈京方才那几句话里的凝重,比这深山的寒意更让人胆颤。
“公子,往这边走!”
一个熟悉山林的老猎户模样的衙役忽然喊道,指着左侧一道被藤蔓遮掩的窄路,
“这是近路,能抄到鹰嘴崖那边!”
陈京立刻点头:“跟上!”
队伍拐进窄路,两侧的灌木枝桠被雨水压得低垂,不断勾住人们的衣袍。
偶尔有受惊的山鼠窜过,引得火把一阵晃动,在岩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就在这时,最前头的衙役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音:“听!”
雨丝被风搅得横飞,火把的光晕在湿冷的空气里明明灭灭。
陈京的人马刚循声停下,右侧的密林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十几支火把从树后涌出来,火光里映出顾云锦那张带着焦灼的脸。
“陈京?”顾云锦勒住马,看见陈京身边的衙役,眉头瞬间皱起,“你怎么带了官府的人?”
话音未落,左侧的山道上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周鹤年带着家丁举着火把冲出来,看见眼前两拨人马,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
“好啊,你们倒是先凑到一块儿了!林渔呢?”
三方人马呈三角对峙,火把的光在彼此脸上晃过,照出各自眼底的算计。
雨点击打在火把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火星子不断往下掉,落在泥泞里瞬间熄灭。
“周鹤年,你带着人马闯山,安的什么心?”
顾云锦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敌意,手已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他身后的护卫立刻握紧兵器,与周鹤年的人形成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