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最好的马,带上弓箭和绳索,”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里透着狠厉的光,油灯的光晕在他瞳孔里跳动,像两簇燃烧的鬼火,
“告诉所有人,进山!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林渔给我捞出来!顾云锦敢抢?那就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手下们不敢再迟疑,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马嘶声,几支火把被点燃,在风雨中摇曳着,像濒死挣扎的萤火。
周鹤年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着他眼底的阴鸷。
林渔,你可千万别出事。
至少,在说出宝藏的下落之前,不能出事。
他咬着牙,披上蓑衣,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只留下身后那盏孤零零的油灯,在风雨里忽明忽暗。
破庙的屋顶漏着雨,豆大的雨珠砸在断裂的香案上,
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墙角霉斑的腥气,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
陈京站在塌了一半的门槛边,望着庙外倾盆的雨幕,眉头拧得比庙梁上的蛛网还要紧。
风裹挟着雨势灌进庙里,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破烂的草屑,打在他脸上,冰凉刺骨。
庙外的山林早已隐没在白茫茫的雨雾里,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
才能勉强照见黑黢黢的树影,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手。
雨点击打树叶的“哗啦啦”声,混着远处隐约的雷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胸口发闷。
他盯着雨幕深处,仿佛能看见林渔在泥泞里挣扎的身影,
看见她被山洪困住,或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瑟瑟发抖——每一个念头都像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不能再等了。
陈京的指尖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张老伯咳嗽的声音从庙角传来,刘瞎子摸索着往火堆里添柴,火星子“噼啪”爆开,却暖不了这满庙的寒意。
他原本以为凭自己足够找到林渔,可这雨势越来越凶,搜山的队伍早已被冲散,连方向都辨不清。
若再拖下去,别说复命,怕是连林渔的影子都寻不到了。
“阿风,你照顾好张老伯和刘瞎子,我去找外援。”
他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了大半,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未等阿风应声,他已扯紧湿透的衣襟,转身冲进了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衫,顺着发梢、下颌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脚下的泥路湿滑难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陈京,从今日起,你的使命就是保护好这个叫林渔的女孩,她的命大过于你甚至我,非必要时刻不可暴露身份。”
脑海里突然炸响那句话,像惊雷劈开雨幕。
当初领命时的郑重犹在眼前,他以为凭着自己的能耐,护一个姑娘并非难事,
可如今……他在雨里跌跌撞撞地跑着,靴底沾满了泥浆,每一步都陷得很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拉扯他的脚步。
暴露身份的后果有多严重,他比谁都清楚。
可眼下,林渔生死未卜,顾云锦和周鹤年的人说不定正循着踪迹逼近,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陈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眶有些发热。
他想起初见林渔时,也是在乱葬岗的讼案里,眼里却没有半分求饶,只有一股子豁出去的烈劲。
那样的姑娘,怎么能折在这深山暴雨里?
闪电再次亮起,照亮他前方的路,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决绝。
雨水灌进喉咙,又腥又涩,像含了一把沙。
他咬紧牙关,脚下的速度更快了,溅起的泥浆甩在裤腿上,冰凉黏腻,却抵不过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焦灼。
哪怕违背命令,哪怕从此亡命天涯,他也必须找到她。
这不仅是使命,更是此刻支撑他在雨里狂奔的唯一执念。
风在耳边呼啸,雨在眼前狂舞,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雨幕,朝着府衙方向冲去——
那里,是他最后的希望。
府衙门前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张着的大口里积了半汪水,风一吹便晃出细碎的涟漪。
两盏挂在门楣上的灯笼在风雨中剧烈摇摆,昏黄的光忽明忽暗,
将陈京浑身湿透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贴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雨势丝毫未减,砸在府衙的朱漆大门上“咚咚”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
陈京站在台阶下,湿透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冷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望着门内那片昏沉的光亮。
“去去去,哪来的匹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守在门口的官差斜睨着他,手里的水火棍往地上一顿,溅起的泥水差点溅到陈京裤脚。
官差脸上带着不耐烦,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在下巴上挂成一道水线,“这府衙也是你随便闯的?赶紧滚!”
陈京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因急促的赶路而有些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见你们府衙大人。”
“你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官差嗤笑一声,往前迈了半步,伸手就去推陈京的肩膀,
“我们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的话没说完,就发现自己使出的力气像打在了棉花上,陈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官差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涨起怒气,加大了力道又推了一把,结果还是一样。
“你敢抗命?”官差的火气上来了,握紧了手里的棍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再敢在这里闹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雨幕中,陈京的眼神沉了沉,他能听见身后山林的方向隐约传来雷声,心里的焦灼又翻涌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稳:“我有要事禀报,关乎人命。若是耽误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人命?”先前的官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青崖镇每天都有人命官司,要是个个都来烦大人,大人还用做事吗?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闯府衙,给我……”